第十九章软和
作者:尔等      更新:2019-10-19 08:01      字数:4355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徐凝慧就回了屋子歇息。

晚间的时候,吴嬷嬷问比目鱼的事。“这东西听说极为精贵,只怕是不好养活。姑娘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比目鱼的养活法子?”

徐凝慧换了白日里的华服,穿了一身月白绣合欢花的儒裙,在烛光之下,如同周围有莹莹光晕。她抬头看了吴嬷嬷一眼,随口道,“三舅母不是说拿东西不好养活,倒不如吃了的好!听说,皇上赐婚的诏书下来的时候,她还亲自进宫与皇上理论一番的。今日得幸三舅母肯来,倒不如将比目鱼送给三舅和三舅母。他们夫妻向来恩爱,也衬得上着稀罕的比目鱼,也算是我的心意。”

吴嬷嬷面有难色,“这终究是世子的心意,这就转手?”

这边,徐凝慧却是眉眼都没有抬,“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何况还是比目鱼!

吴嬷嬷拗不过徐凝慧,只得叹了一声,招呼着丫头们伺候她洗漱,歇息。

又一次在这个时候醒来,还是昨日的梦境,徐凝慧不禁覆上依旧剧烈跳动的心脏,难耐的翻了身子,可是即便是醒来她没有叫外间守夜的丫头。她不辨梦境里的真假,只是觉得叫人意外。

“醒了?”有男子低醇的桑音传来,语调压得极低,似乎是怕惊醒了徐凝慧一样!

光彩熠熠的眼眸在深夜里了。在月华之下显得格外出彩。她反射的翻身坐起,撩开暮烟色的帐子,看向来人。

男子身形消瘦不少,往日里合身的衣袍也显得宽大不少。此刻,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面容,可是徐凝慧却是知道他此刻一定是微微皱眉,面色越发的冷。男子在她怔愣间,为她拿来了一件外衣为她披上。“夜里冷,你又才起来,穿上!”

徐凝慧任由他为她披衣,脑袋因为沉睡还没有即刻清醒过来。呆呆的问道,“你怎么来了,六皇子的事情办妥了?”

说完便觉得有些后悔,之前宁冬荣是一直到为六皇子办事,可是自从宁侯爷被换上委以重用,宁冬荣为了避嫌,六皇子的事情,他已许久不插手了!可是看到宁府送来的聘礼礼单,看似厚重,但是细细看来,却是与普通世家嫁娶一样的。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宁侯爷和宁冬荣之间似乎并不怎么和谐!

宁冬荣在她的雕花床边坐下,难得温和的笑了,“到底是被你看出来了!父亲不许我插手皇子之间的斗争,只是我私下还是与六皇子有联系!”

一句有联系,便阐述太多的事情!

徐凝慧微微颔首,“宁侯爷有自己的考量,这不怪他!只是宁夫人此事一出,宁侯爷只怕与五皇子也对立了!”

宁冬荣却是冷笑道,“不见得!母亲受伤回家之后,父亲看过两次之后,便没有再过问了!皇上的意思如此明显,五皇子犯的那些事情,他都一一遮掩!”

“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徐凝慧拢了拢衣服,凉凉的看着他,“皇上既是在手眼通天,但是朝臣和百姓的声浪却是唯一能够左右他的。而且也唯有那件事情,才能彻底的将五皇子扳倒!”

寂静的屋子被悠扬的更声打扰,更声悠长,已是三更了,夜里的京城,已是了无人影了。徐府之中,除了巡逻的家丁,众人已经入眠。

“我知道,你既然没有反对,除了因为徐家的缘故,还有对五皇子的怨恨。既然要娶你,我自然会与张徐两家商量怎么办!”宁冬荣目光灼灼的看向徐凝慧,“旧时,你曾说,想要知道比目鱼的样子,今日可看到了?”

提及往事,胸口闷闷的好似被什么人捏住脖子不能呼吸一样,徐凝慧转了身子,微微点头。

于是,宁冬荣浅浅一笑,“那东西不好养活,因着是在海里弄上来的,我先是······”

“我想把它送给三舅母,她似乎对此很是钟爱。”徐凝慧打断他的话,低头说道,“三舅与三舅母最是恩爱,将比目鱼转送给他们,也不算是辱没了比目鱼,你觉得呢?”

不是辱没他们,难道是辱没我们吗?宁冬荣手上的青筋暴起,心里的怒火如同滔天巨浪汹涌而至。这鱼是他早些时候悄悄去凉州的时候,转道去江南亲自下海弄到。比目鱼生长的环境在海底的深处,他足足在海里带了半月才将它引了上来。如此这般的费劲心思,不过是因为旧时她的一句话,到现在宁冬荣才算是明白,徐凝慧是真的被迫嫁给他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泄气,她的性子,他最是明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从前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能画地为牢困在棠梨院中多年不出,也能因为察觉到药里添加的药,就敢毒死自己,只是以为想要为他保全身后事。是他不知道,她为他做的这最后一件事,全然是在绝望之下。所以即便这样,她临死的时候,眉眼那样的舒展,因为心自在了!

宁冬荣异常的沉默,徐凝慧不是没有注意到,也知道她在别人的眼里是不识好人心的咬吕洞宾的那只狗。心里也在纠结犹豫着,心软终究是占了上风,也没有没有狠下心肠来任由他心伤,还是开口说,“三舅和三舅母今日送了一对比翼鸟来!三舅母终究对我极好,听说,她曾在江南小住,是见过比目鱼的。”

小姑娘语带犹豫,软糯中带着睡醒后独有的嘶哑的声音奇迹般的将宁冬荣心里的怒火平息,他苦笑,至少她不再抗拒!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既然想这样做,就做吧!”宁冬荣低声道,“你想做的,我都能为你做!”

本以为徐宁慧不会说什么的,宁冬荣工的手轻抚着徐凝慧细软如同缎子的长发。可是徐凝慧头一歪,仰头看向他,“不用,我能做的我自己会做,你要做的是那些我做不了的事情!”

如此场景,她娇憨的样子叫宁冬荣心底一软,哑然失笑,“好!”

第二日,徐凝慧出门与叶大夫约好细谈回来之后,同时,吴嬷嬷叫了下人将比目鱼送到了张府,晚些时候回来还带了好些东西。徐凝慧在书房看书,听到喧闹的声音到窗边一看,不由得唬了一跳。打趣道,“嬷嬷这是去张府打劫了吗?”

只见诺大的院子竟在吴嬷嬷搬回来的这些东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拥挤,布匹礼盒,首饰点心,应有尽有,连山里的野味也在一旁堆着。

吴嬷嬷连忙指挥着下人们将这些东西归置,又折身过来与徐凝慧说话“:姑娘,这是张三夫人着人与奴婢一起送回来的。”

徐凝慧闻言,只觉得那里不对,微微皱眉。张三夫人行事是有些恣意,但是这么多的东西,也不是说送人就送人的。于是叫了身边伺候的甘松出去帮着处理,叫了吴嬷嬷进来问话。

“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比目鱼虽是稀罕,但是依着三舅对三舅母的宠爱,只要三舅母说一声好,他必然会送到三舅母的手上。何至于此?”徐凝慧问道。

吴嬷嬷听她这样说,也觉得不妥,于是就办送东西去的情形说了出来。

徐凝慧才听了一半,就制止了她,“长辈们的事情,还是交给长辈们来处理吧!你找人给三舅说一声,这些东西是江南送来的,可是进了我的口袋,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三舅母既然这样慈爱,来日表哥成亲,必然重礼备上!”

吴嬷嬷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办,其实早些时候,张三夫人还是吃了好些苦头的!但是现在也是苦尽甘来了!”说完还特意看了徐凝慧一眼,才出门去。

下午的时候,张家才派人传话来,“三老爷交代,说既然送出去了,就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乡君是张家唯二的表姑娘,就跟自己家的一样,放心收下就是!”

“三舅这样说,我心里就安稳了!”徐凝慧柔柔笑道,“三舅母呢?”

张府的下人,先是一愣,而后才回道,“天气热,县主到城外的庄子上避暑去了!”

“避暑?”徐凝慧看了看回话的下人,明显是不相信这套说辞,这些日子京城的天气虽然有些热,但是远不到不能居住的地步,如何就要出城避暑!

张府的下人见徐凝慧变了脸色,以为她不满徐府的好事将近的缘故。连忙道,“乡君,县主临走前留下话,乡君出嫁的时候,她一定会到的!”

知道他回错了意,但是徐凝慧也没有说什么,吴嬷嬷见状便将人带了出去。

“许是在城里呆闷了,三夫人这才往城郊去的!”玉竹送了一杯凉茶过来。

“不一定,但是我总觉得跟我送去的比目鱼有关!但是,想必三舅舅有的是办法叫三舅母乖乖回来的!”徐凝慧含笑道,对于三舅的才智,她一向是极为推崇的!

晚上,徐凝慧跟在常贵的身后,到了徐老太爷的书房。

照例是徐老太爷先处理政务,而徐凝慧就在一旁等着,或是看书,或是闲坐。好一会儿之后,徐老太爷才将书桌之上的奏章整理好,喝了一口浓茶。

徐凝慧也同时放下手里的杂书,“浓茶伤神,祖父还是少用些才是!”

徐老太爷点点头,将茶杯放下,“也好。今日太医院的人又为皇上诊脉,但是从脉案上看不出什么来!”

“皇上这几日是不是脸色很红润,但是说话却是有气无力的?”徐凝慧说着转头看向徐老太爷,见到点头之后,徐凝慧接着说“:今日见了叶大夫,他对于此类症状颇有研究。皇上目前还是尚可,甚至到驾崩的时候皇上都是面色红润的。但是底子已经坏了,禁药的作用就是修饰外表,蚕食内在!”

“消息可靠?”徐老太爷皱眉问道。

徐凝慧郑重的点点头,“是宁冬荣找来的神医,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父亲应该是听说过得。而且,病情持续发展,皇上会越发的迟钝。”

“这样的话,那么就要加紧了!”徐老太爷喃喃道,“你还有五天就要出嫁,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你放心,从来欠了徐家人的,都没有不还的道理!”

徐凝慧点点头,“祖父虽然是只老狐狸,但是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珠儿的事情,祖父还请放在心上,待来日,五皇子伏法之时,惠儿想亲自见一见他!”

徐老太爷闻言,自然是明白的,也就答应了。

果然不出徐凝慧所料,第二日,皇上就令礼部将张三夫人的郡主行头准备好,接着就下了旨意,进了张三夫人的位份。才刚刚安顿好的张三夫人自然是不敢丝毫怠慢,快马加鞭的赶回了京城,这才没有误了宗室女进位份之后的礼仪章程。

这日,徐凝慧得了张氏送的添妆的东西,叫了玉竹早些送回去,准备转道去看看二嫂朱氏。她这几日孕像不太好,连着好些日子都没有吃下东西了。

“给四姑娘请安!”路过的丫头见她过来都停下脚步与她问好,徐凝慧自然是回以浅笑。目光落在那些年轻的丫头婆子身上,而后划过。

在快到宜居院的时候,徐凝慧被人撞到在地,察觉手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流月立即将徐凝慧扶起。

“慌张成这个样子,你是有什么急事!”流月在看到徐凝慧手上冒出的血珠之后,不由得呵斥莽撞的丫头。可是细看之下却是有些惊讶,“缎青?”

徐凝慧也抬头看去,眼前的姑娘还是梳着从前的发式,但是已经没有了诸多的头饰。身上的衣衫也是去年的样子,袖口处见白,想必是这些日子过得也不甚舒心就是!“缎青姐姐,你这是往哪里来,到哪里去?”

缎青神色局促不安,说话也结巴。“婢子,婢子是想念老夫人,这才,这才求了看门的婆子,进府来的。”

徐凝慧温和的点点头,“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念你的。缎青姐姐有心,那就早些去!”

缎青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草草的施了一礼之后,就往荣安院的方向去了。

“姑娘,要不要问一问?”流月见徐凝慧看着缎青的远去的背影默不作声,想了想问道。

徐凝慧转了转眼眸,“自然是要的!”她想在出嫁的最后几天里,将这根毒瘤拔去,不然她终是不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