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背面是哪里呢？”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你不能从一个方向来界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无论哪个方向，森林的另一面都可以成为背面，而老板告诉我这个问题是有唯一的答案的。
“白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教授点了我的名字。
“教授问了什么？”我捅了捅身边的舍友。
舍友指了指天花板。
天花板上一片空白，我的大脑也是。
“白桦，回答一下。”教授转过身。
“抱歉。”我没法回答。
“什么？我问的是朝哪个方向。”教授似乎没听清，也许是教授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上。”我念出答案。
“正确。”教授点点头。
“那么我们在这里继续施加一个这样的力场，现在它的方向呢？”教授在黑板上画上一些箭头。
“下。”
“很好。”教授示意我坐下。
“森林的正面在哪里呢？”我耳边再次响起老板的声音。
“上面。”
“正确，那么森林的背面又在哪里呢？”
“下面。”
“大家可以删掉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来理解这个问题，这样我们很容易就能够判断出方向。”教授敲了敲黑板。
“删掉那些阻碍你视线的东西，你就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他是谁？”老人再次发问。
“你们理解到这一步可能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教授拿起黑板擦。
“我需要时间。”我回答老人。
“现在呢？”老人问我。
“现在大家再来看看这个问题。”教授把答案擦掉。
“那是我。”我看清了“尸体”的样子。
“很简单，对吧。”教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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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教授在铃声响起的时候准时放下了粉笔，“白桦留一下。”
舍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教室里的学生慢慢散去，我硬着头皮走到讲台跟前。教授没说什么，只是拔下电脑的电源线，然后将散落的粉笔扔进粉笔盒。
“还记得我在操场上和你聊过的么？”教授用毛巾擦了擦手，“别开小差，在课堂上。”
我本来以为教授会批评我，但是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生气。
“这次又想起了什么？”教授示意我找个位置坐下，“走神也是有区别的，有目的性的和无目的性的，不过我从你眼睛里看到的是迷茫，这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眼神，起码我自认为我的课程还没有那么难懂。”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产生了某种问题，具体是什么，我也猜不到。”教授坐到我身边，取下他的眼镜，轻轻拍了拍桌子，“所以愿意坐下来讲讲？师生之间的心理访谈。”
“怀疑。”我艰难地吐出一个词。
“怀疑什么？”教授从兜里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掉眼镜沾上的粉笔灰。
“我自己。”
“或许现在和你聊这个问题有点早，不，其实也不算太早。”教授手上的动作产生了明显的断片，“你在怀疑你自己？”
“是的。”
“为什么？”教授放下眼镜问，“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
“感觉。”
“后悔？”教授收起手帕。
“可能吧。”我长吁一口气。
“人不应该在事情发生之后再去后悔自己的选择。”教授用食指点了点脑袋开了个玩笑，“在盘子里的大马哈鱼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迁徙。”
“您不会后悔么？”我问。
“怎么可能？我后悔的事情打印出来或许比我现在用的教材还厚也说不准。”教授满不在乎的样子，“年纪越大后悔的事情肯定是越来越多的，甚至还会凭空生出些不现实的后悔，比如我如果当初彩票买了那个号码成了百万富翁之后为什么不去买苹果手机的股票？”
我笑了起来，教授也跟着笑了，气氛轻松不少。
“所以你在为什么事情后悔呢？”教授问。
“不知道，很多事情。”我答，“我自己甚至都无法明白那是不是后悔，但是我确实因此而困扰。”
“只要你问心无愧。无论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去后悔。”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
“那么养狗这件事情呢？”我看见教室门口那个模模糊糊地白色影子。
“以前后悔过。”阳光穿过玻璃照进教室，教授半个身子融进光里，白色的影子逐渐靠近我们，“但是后来就想开了。”
“它是我的家人。我难过的时候它会来安慰我，它不开心的时候我会陪它玩耍。我考虑过了，如果没有我的话它会不会过得更开心，但是我的答案是不会，我相信它也会这么想。每个生物从诞生的时候就注定会有死亡的那一天，它会闭上眼睛，我对此无能为力，我只能相信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它会重新找到我。仅此而已。”教授摊了摊手。
白色的影子逐渐清晰，它乖乖趴在教授脚边。
“我直到现在都没办法适应它不在的日子，我现在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地像这样伸手摸它的被毛。”教授伸出右手，“但我不会后悔，我们之间也没有遗憾。”
“你在思考的时候步入了一个很大的误区。”教授伸手拧开我的眉毛，“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误区？”
“你觉得你现在的困扰的源头对你而言真的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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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融化了坚冰。
“你说他死在这里？”“源头”蹲在墓碑前问我。
“是的，他就在这里亲手为自己画上了句号。”我站在后面。
“这算不算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源头”转过头来问我。
“不知道。”我坐在草皮上，“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己来界定。”
“你在等一个人。”“源头”靠着墓碑坐下来。
“我知道。”我低下看着湿润的草叶。
“你等到了么？”
阳光有些刺眼，“源头”眯起眼睛。
“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他开口。”我长吸一口气，想要更多地感受森林的气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