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北从便利店出来，随意地在医院周边的街上走着，像一只找不着家的孤魂，没有目的，不知归往何处。

繁华都市的霓虹在夜色的沉寂中悄悄地退去了颜色，喧闹之后的寂寥难免让人生出迷惘，冷清的街道上除了车行和昏暗的路灯，似乎也见不到和他一样的人。他走着走着，直接在医院门前的路牙上蹲了下来，裤兜里放着刚刚在便利店里买的软盒香烟，掏了出来。做旧泛着棕黄色的纸烟盒上用繁体字印了三字的烟名，有种复古的格调。

不禁露出嘲弄的苦笑，“冷宇哥，做了卧底连抽的烟都那么奢侈，这一盒烟都快抵上我一天的工资钱了！”

眼底全是落寞对着手上的烟盒吐槽，拆了烟盒，点上，放在路牙边上，又拿了一支给自己点着。

第一口的烟草呛得他喉头辛辣，忍不住一阵咳嗽，慢慢地一口、两口、三口……，渐渐地习惯，也渐渐明白，冷宇曾经装做高深的样子回答自己他为什么喜欢抽烟的理由，那时他说他的问题肤浅，他抽的不是烟，是他的寂寞和孤独。

当时他笑他才肤浅做作，现在他才明白那时候冷宇是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他六年黑暗如复的地下生活，心里的苦和寂无处安放，每次的点烟，就像是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孤寂燃烧，化成了一缕缕的青烟随风消去。

他知道他的烟瘾极重，意味了身上的孤寂感也就越深。原本一切都快要结束，却偏偏还是要带着那一身的孤寂遗憾长埋黄土。

穆北低下了头，手里烟卷快要烧到那卷黄管的烟嘴，而路牙边上的那卷烟纸只烧了一半。

“怎么，还想让我再陪你多抽一支，报复我以前不陪你是么？”用手轻试了眼角，再掏出一支点上。

熠熠的光亮随着呼吸忽明忽暗的闪动，凝着对面的马路，车行穿梭，刺骨的风刮着，眼里有了迷雾混交的烟气，有些迷幻的朦胧，眼前路他已然看不真切。

手里的烟盒蓦地被人抽走，一道清丽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穆北，你行啊！好的不学学坏的！”

穆北不需要抬头，也知道这声音是关月，撇过脸，假装扶额，飞速地又再试了试眼角，“你怎么来了！”看着另一边说道。

“你管我，我来看看情况不行啊，结果没想到就看某人蹲在这像个痞子一样在抽烟，我说你跟谁学……”看了看手里的烟，手突然顿了一下，又再看了眼穆北，收了玩笑皱眉。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快回去睡觉。”轻轻吐了口烟圈，凝着另一边的马路。

她握紧了手里的烟盒，走到了穆北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扫了眼地上还在燃烧的香烟，手掌拖着下巴，学着穆北凝着路的一边。暖黄色灯光的光落在他们身上，行车依旧在路的那一头穿梭着，也许会有好奇心强的行车人会扫上路牙边上的人两眼，也许还会狐疑上一句：这两人不会是喝醉了酒，不知道回家的路吧！但终还是没有人会停下车，只是会踩着油门从他们的身边再次路过。

可关月她不是于彼无关的路人，她远远地就望见了穆北，她也知道今天医院里发生的事，停了车走了过来，却见到从不吸烟的穆北抽起烟，还是冷宇哥经常抽的那个牌子。

她知道他是想冷宇哥了，亦知道他将今天病房里的事都归责到自己的身上。

抬了头，看着顶上那盏快要圆满的月，明亮如银，连天也是纯一的墨色，没有多余的云彩。她一直都觉得穆北就像这天上的孤月，总是高挂在遥远的天际独自散发着自己光亮，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明媚阳光，但她知道他的心一直都很孤独，很少有人能走进他内心的世界，而冷宇是走入他孤独世界为数人不多的人之一，伯牙与子期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情感。

缓缓地开了口，“穆北，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和队里一起出外勤么？”

穆北淡笑了一声，手里的烟卷快抽了大半，“怎么不记得，第一天出外勤就被毒贩给骗了，差点连小命都没了，你啊从小到大都是那么让人不省心！”

“所以你爱说我心思单纯，没有脑子不合适待在刑警队里，可是你却不知道，就是那一次的事才坚定了我更要留在刑警队的决心，无论你怎么打击我我都不会离开。”关月没有理会穆北话里的取笑的意思，平静地说道。

穆北疑惑地转过头，看着她，“为什么？生死边缘悟出的心得么，这么想不开！”虽是不解的皱眉，可嘴上还是不忘继续打击着关月。

要是平时，关月一定会回嘴，最少都会白他一眼，但此时她却只是静静地对着穆北笑了笑，又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孤月，语气依旧平静地开口，“穆北，是因为你，因为你当时那果断的一枪，就是那一枪让我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样的人，想跟着什么样的人做事！”

第一次出外勤的她就遇上了逮捕毒贩最后的收网工作，她心里很是兴奋，加上穆北平日里没少在嘴上多关照和打击她，所以她也想借这一次外勤让他对自己改变看法。不知天高地厚的她认为自己有一身超强的武力值，想当然地认为冲锋陷阵就一定能将毒贩手到擒来，却一时大意就被毒贩头子擒获，成了威胁穆北的人质。只是穆北当时没受毒贩的威胁，一枪就爆了毒贩的头，她也因此获救。

眼里闪过了讶异，穆北没有想到关月会这样的回答，心湖落下了一块重石，激起千万水花，“可是我怎么记得当时你好几天都没有理我，那样子恨不得像是要我生吞活剥了。”

“那不是废话，你也不想想当时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说什么把我带走好了，我就是队里吊车尾的，天天除了吃就是吃，空有一身武力值现在还被人抓了给你惹麻烦，你说我能不生气吗？”原本平静的关月，现在怒瞪着眼前的穆北，不满地反呛。

“我那不是为了分散毒贩的注意力才这么说的。”看着露出爪子关月，微微后退了身子，一时间忘了关月那容易着火的脾性。

只见关月不满的抿着最看他，双手抱胸，“少了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些明明都是你的真心话！”半眯着眼，一脸不满地看着穆北。

讪讪地对着关月笑了笑，想转移话题，“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你干嘛还记得那么清楚，不早了我该去换其他人休息了，你也回去吧！”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用手揉了揉她头顶的黑发。

关月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脸肃穆地看着他，“穆北，你严肃点！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刚刚告诉你那些，是想告诉你，我和冷宇哥一样，都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的权利，请你不要理所应当将我们每一个人都当成是你的责任。冷宇哥的死错不在你，是他为了保护冷念做出的选择，也是他身为警务人员保护市民做出的选择，请你不要把冷宇哥的死看成是一件悲伤狭隘的事，因为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在和犯罪分子拼死搏斗，我佩服他，就像我当初佩服你一样，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不惜性命维护社会安定和犯罪分子搏斗的人，才会有生活里的岁月静好！不是吗？”

穆北闻言，傻愣地看着眼前的关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冷宇的死让他一直深陷在自责之中，忘却他曾经在年少时和冷宇都有着那份共同的执念：扫尽一切犯罪，维护社会安宁。那些回忆像潮水一样涌进了他的脑海，他还记得冷宇当时坚定的语气，决然的样子。

是的，关月说的对，他不应该颓废自责，冷宇只是做了他认为对的事情，而他也应该要守着自己原本的那份初心，连同他的份额更好地不余遗力地打击一切犯罪，才不辜负他曾经对自己的信任。

他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她已经不是幼时里那个只会哭着叫自己穆北哥哥，闹着自己带着她玩的小女孩了。

她已然在不知不觉之间长大成人，还能给自己关键的当头棒喝，心里蓦然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悲凉感切，也许再过不久她也会不需要他这个哥哥保护她了吧！

在心里不由得对自己嘲笑了一番，用另一手弹了一下关月的脑门，“你说错了，不是有你们，而是我们，你自己也是守护这一方安定的警务人员，怎，想偷懒啊！”扬高音调，笑着故意逗她。

关月瞪圆了眼，看着面前那个对着她笑得温柔如月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对自己露出了这样的温柔的笑，愣了神，松开了那只她刚刚拽紧的手腕。

见状，穆北用手又拍了一下关月的前额，“傻愣着干嘛，走啊，我一会让小佑送你回去！”说着，就转了身，往医院里走去。

关月回过神来，追上了穆北的脚步，得意地笑着，又回到那个小女孩的模样，“这么说，你是认同我是你的队友咯，以后也不会再说什么我不合适干刑警这样的话，也不会赶我去户籍了对吧！”

像只小鸟在穆北身边转着，不厌其烦地从大门口到秦雨的病房前重复着相同的话，而穆北还是像以往一样，依旧一脸的嫌弃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