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被抓的事情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黄欢作为“帖子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比起其他的吃瓜群众来，自是免不了担惊受怕。她不敢完全保证张天不把她供出来，慌乱之下决定自保——登号删帖。

帖子本来就是她和张天两人的“智慧结晶”，二人分工明确，张天写稿，她润色包装；张天发帖，她披小号把控舆论。账号和密码是两人公用的，只不过绝大部分都是张天登录着，她主要负责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装路人喷“夏女神”。

删帖是一个自作聪明却愚蠢至极的方法，杨博瑞正愁心中那一点点思绪捋不出头来呢，黄欢就自己送上门了。当初追查发帖人ip地址的时候，他偶然发现过第二个之前从未见过的ip地址，简称“二号”。登录时间就半小时，之后也再没出现过，而剩下的时间便都是同一个ip地址了，他也因此和肖伍合作揪出了躲在网线后面的张天。

虽然ip“二号”只短暂地在线过半个小时，却在杨博瑞心里留了个记号，既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第一个ip地址在活动的话，那“二号”的存在便没有意义。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有猫腻。

张天被抓后，ip“一号”也随之沉寂了，杨博瑞没有高枕无忧，而是继续蹲守在电脑前，期待“二号”的露面。

皇天不负有心人，“二号”真的出现了。张天人都在派出所拘禁了，自然没那个闲工夫登陆账号，看着笔记本屏幕上那串不断跳动的字符，杨博瑞才敢真的确认——发帖人不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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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张淼曲着手指敲在掉了漆的桌面上，说：“最后一个问题，作案动机是什么，你与嫌疑人并无结怨，为什么针对她？”

黄欢想起三个月前操场上的那场踢毽子比赛，那个贱人输了比赛在她意料之中，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那些本来都是她的，包括江景！

她关注江景快一年了，从大一那场篮球赛开始就记住了他，可他似乎很冷淡的样子。追她的男生不少，她不愿放下身段主动去追他。于是她开始制造各种“偶遇”，图书馆的邻桌，餐厅打饭好几次跟在他后面排队。他有时能看见，会稍微点头打个招呼，但大多数情况下是看不见的。她一点也不气馁，不理她，不是也同样不理其他女生吗？而且男人这样才够味，她见惯了对着她嬉皮笑脸献殷勤的普通男生，江景这样气质冷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才够格当她男朋友。

但这一切在那个贱人出现之后就都变了，他竟然和她接吻！哪怕被她推开也不在乎。她悄悄跟踪他们好几次，却一次比一次令人生气。那个贱女人有什么好的，能让他把她按在树上吻那么久？他还把手伸进她衣服里面，等到看清他的动作，气得她直把望远镜摔在地上。

可惜，可惜就是这样，她都不知足，还舔着脸来争什么“喷泉女神”，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贪心的女人，抢了她的江景还不够，还想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才肯罢休！她忍无可忍，决定好好教训她一下，心中的仇恨已积攒多时，辗转了一夜，一个完美的“校园女神因虚荣心竟委身富豪”的计划便新鲜出炉。

计划有了，爆料内容也准备好了，她文学院出身，写点东西只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儿。只是该由谁来发呢？她不想把这事儿全部招揽到自己身上，万一万一查不来，至少有个垫背的。她把好友列表从头至尾翻了一遍，最终锁定在张天身上——计算机专业，懂电脑，追过她小半年，逢年过节礼物不断，够死心塌地。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俩人便联手推出了第一篇帖子，只可惜水花太小了，完全没达到黄欢的预期，于是趁热打铁，连夜赶出了第二篇。也就是让夏秋意成为过街老鼠的那篇，帖子以第一人称的角度“揭露”了某“喷泉女神”、“舞蹈学院夏某某”仗着自己脸蛋儿不错便傍大款、约（火包）、装傻白甜和中医学院院草谈恋爱等一系列人神共愤的劣迹。

二人没有白忙活一场，帖子的热高居高不下，夏秋意真的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黄欢对此十分满意，倒是张天觉得有些过了，小心翼翼地向她提出“要不算了吧”这样的请求，黄欢没有理他，只管操控着自己的几个小号在帖子下面踊跃发言。

雁过无痕，这世上却没有完美的犯罪。

张天很快被拷进了派出所，听到周围人都在讨论张天是因为追求夏秋意不成因爱生恨才干出这件事儿的，黄欢心里多少有点安慰，但始终害怕自己暴露，所以决定牺牲张天，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老天往往不遂人愿，她登陆账号意图删帖，却被守在电脑前面的杨博瑞抓个正着，同时审讯室里的张天也在一碗炒河粉的“威逼利诱”之下供出她来。

提醒她回神儿的是一阵“咚咚”的敲桌声，她抬头对上年轻警官不耐烦的脸。

“问你话呢，发什么楞？赶紧老实交代！”张淼看着对面的女生只顾自己发愣，不由得出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张木然的脸，张淼没法儿，只当她没听清，重新问了一遍：“你和被害人夏秋意什么关系，为什么对她进行诽谤？你的同伙张天又为什么与你合作？”

“第一个问题无可奉告，至于第二个问题……”黄欢扯着嘴巴冷笑，继续回答道：“因为他傻呗，没脑子的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两个小时前，这间审讯室的隔壁，同样的问题，连警官都是同一个。

张淼：“为什么要帮黄欢做这件事，你是大学生，不至于不懂法。”

是啊，为什么呢，张天眼神涣散，想起一个星期前的那个晚上，自己喜欢的姑娘扑在自己身上小声抽泣，告诉他她*被其他女生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抢走了，她不服气，想给那个横刀夺爱的女生一点小小的教训，保证不会太过分，能让她出气就行。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啊，是他从高中到现在的梦，他使了那么多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都没能拉拉她的小手。现在梦里的姑娘就在他怀里，还哭着求他帮她，他轻轻地搂上姑娘的肩膀，哪里舍得拒绝。

他把手贴在眼皮上，终是说了句：“因为我喜欢她，见不得她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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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欢始终不肯交代她发帖毁夏秋意名声的原因，张淼对着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很是抓狂，她丫又不是男的，能揍一顿解解气。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张淼问到第十八遍的时候，黄欢终于开了口，她说她要见江景，等见完人之后什么都交代。

别说见江景，就算黄欢想把蔚大的同学挨个见一遍，再举办个告别仪式，张淼都会依她。

很快，江景出现在审讯室里，就坐在张淼坐过的位置。

黄欢理了理头发，朝对面打招呼：“嗨，江景，我们又见面了。”

江景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态向他问好的，抿着唇没说话。

黄欢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冷漠，继续道：“见到你我很高兴，你呢？”

“对于在派出所见到你这件事，我也很高兴。”江景平静的语气里带上几分嘲讽，“毕竟能把凶手逮捕归案，还是一件挺值得庆幸的事情。尤其，这个凶手是伤害我女朋友的罪魁祸首。”

“女朋友”三个字挑拨着黄欢的脑神经，像是有人拿锤子砸在她脑门上，她无可抑制地咆哮出声：“她都跟其他男人睡了你还当她是女朋友？江景，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个贱人！*！”

“够了！”江景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阴沉沉的眼神直接对上她，“不清醒的人是你，黄欢。夏夏私生活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何必牵扯到她身上。”

不满？他说她对他不满，黄欢简直要气笑了，“是！我对你不满，从你和夏秋意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就不满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和其他人在一起！尤其是那个贱女人，她有什么好的，背地里不知道睡过多少男人了，你就不嫌脏吗！”

江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但其实更想扇在黄欢脸上，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的如此大动肝火，什么修养素质统统扔到一边，“黄欢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什么是‘口德’吗？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对夏秋意品头论足，出口成脏，在我这儿，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心里的怒火发泄出去之后，他冷静下来，决定把这个早该解释清的误会解决掉，“黄欢，实话说，如果不是帖子的事，我连你的名字和脸都对不上号，更别提喜欢你。我一直以为我对你的拒绝足够明显了，没想到还是让你产生误解。如果是我的态度不够坚决果断，我很抱歉，但这都不是你伤害夏夏的理由，她是这件事里最无辜、受到的伤害也最大的人，这不公平。每个人应该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黄欢。”

脸上有泪，黄欢觉得一定是笑出来的。瞧，多好笑啊，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到头来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随便抹了把眼泪，不甘心地问：“我不信，好几次我们都打过招呼的，在图书馆，食堂，你不记得了吗？”

江景绷着一张脸不作回应，薄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

想必是这张脸的缘故，他从小便备受女孩子青睐，教室、餐厅、放学路上，总有女生盯着他看，胆子大一点的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一般都装作看不见，毕竟落的个“高冷”、“不近人情”的名声总比做个拈花惹草、处处留情的浪子要强得多。但总有意外，遇到些满脸堆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麻烦”，他想忽视都难，通常情况下微微点头也就糊弄过去了。

黄欢口中的“几次打招呼”应该就是属于想躲躲不过去，他迫于无奈淡淡回应了一下的。他不打算说谎，告诉黄欢：“抱歉，在此之前，我对你真的没印象。”

黄欢突然开始嚎啕大哭，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不认识她，又怎么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在他心里留下印象？

张淼听见动静推门进来，看着眼前“男默女泪”的情景有点傻眼，不是，这见个面，怎么还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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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欢情绪的崩溃宣告着这场名誉大战的阶段性胜利，她全都招了，包括她何时开始记恨夏秋意，又是怎么怂恿张天帮她一起犯案等，事无巨细。

张淼从审讯室出来，外面的日头正盛，照得整个大厅亮堂堂的，磨得破皮的旋转椅早已晒得发烫，他毫不在意地坐下，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案子审得不顺利？”同事王志勇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桌上，关心道。

“顺，顺得很。”张淼端起一次性纸杯润了润喉咙，说：“跟倒豆子似的，就差拿我当知心大姐搂住嚎啕大哭了。”

“那你还唉声叹气的干什么？”

“唉……情之一事，害人不浅啊~”

王志勇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多少和案子有关，他拍拍张淼的肩膀说：“你又不是大姑娘家的，那么多愁善感干什么，那么被情所困的人，你哪能都管得过来。远的不说，光隔壁老姚他们那片上个月的情杀案就好几起呢，这能怨谁？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说的也是，”张淼站起来抖了抖裤脚上沾的灰，在王志勇胸口捶了一拳，开始张罗午饭：“走，街口那家烧烤摊整两串儿去？”

“行啊，这次得让那老板少洒点辣椒面儿，他家辣椒太够味儿，我算是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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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刑事诉讼，还想请律师？”刘吉望一巴掌拍在身前的办公桌上，震得茶杯都抖了三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说说看，你还想干什么？”

江景面对法西斯的炮火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也保持沉默。

“好，你不说是吧？我替你说，我看你是想冲出太阳系，引爆全宇宙，搅得谁都不能活！”刘吉望挺着啤酒肚，双手叉腰，在办公室里来回打转，像只暴躁的随时能喷出火的霸王龙。

江景那副油盐不进的死人脸他是看够了，于是踱步到中医系的系主任面前，指着鼻子就是一顿臭骂：“看看你带的好学生，不把学校搅得天翻地覆不算完，还想请律师上法庭，懂得还不少。我看你们中医系是容不下这尊大佛了，该去政法呆着，要不然还真是屈才！”

刘吉望越想越窝火，出了这档子事就够糟心了，这诽谤罪，可大可小，重则判刑入狱，轻可拘留罚款。

既然事情发生在学校，校领导当然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和学校几个领导忙活了半宿，好不容易才和派出所那边搭上话，那边同意在受害人同意的前提下让他们学校自行协商解决。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现在江景死死咬住不放，还扬言要闹上法庭。

歇了一阵儿，刘吉望想想明年的领导班子换届，又重新充满了斗志，誓要把这件事压下去。

五分钟之后，系主任顶着一脸唾沫星子领着江景出了刘吉望的办公室。

“江景啊，刚才刘书记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真想闹得那么大吗？学校的难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真等到登了电视台见了报纸，对谁都没好处。我带的这几届学生里，你不说是最优秀的，但也绝对算其中之一，老师相信，你没那么拎不清。”

“嗯，我明白，没想闹那么大，我是吓唬刘书记的。”

“哎！这就对了，老师就知道你不是个不省心的。等会儿！你说什么，故意吓唬刘主任？”系主任顿时瞪大了眼，惊地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地指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你你你……”

江景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好学生的风度，关上电梯门后主动道清原委：“你小声点，别再让刘书记听见了。我刚才确实是故意说那番话的，不给学校点压力，他们怎么有动力去处置黄欢和张天呢？我只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夏夏求一个公平。您请放心，学生不会让您为难的。”

系主任楞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江景的用意，他倒也豁达，不似一般老师那样严肃，“好小子，这还真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有我的风范！不过你倒是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

“您请讲。”

“你要求在墙上开个窗户，大家都反对；如果你提出要扒开屋顶，大家就同意开窗了。”

江景：“您谬赞了。”

“嘿你这臭小子，我可没夸你，”系主任被他气笑，使了几分力气在他肩上重重拍了几下，忽地话锋一转，说：“不过你想过没有，你这么一闹，今年乃至未来几年的所有荣誉很可能就都没了，包括奖学金的评选，你不觉得可惜吗？”

江景对上系主任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贵在取舍。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很满足了，其他的，顺其自然。”

“好！好！好！好小子，有你这番话，我刚才的骂也不算白挨。以后和你的小女朋友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叮”电梯刚好下到一楼，银色门板缓缓打开，江景笑着应下：“是，到时请您当见证人您别推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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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的处理结果很快下来，黄欢、张天违反学校规定，故意捏造虚假新闻，并通过学校贴吧大肆宣扬，煽动人心，种种举动严重损害了其他同学的声誉，在校园内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现对二人作出如下处罚：

1.黄欢，开除学籍，不再录用；

2.张天，保留学籍休学一年；

3.黄欢、张天二人公开发表致歉信，恢复受害同学声誉，并对二人进行全校通报批评，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加盖公章的红头文件被发在蔚大的教务处官网上，在首页整整挂了三天。这自然是江景的功劳，刘吉望因为他的不退步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中医院的系主任那边传来好消息，江景可以不打官司，前提是黄欢、张天的处理结果必须得落实，人尽皆知那种。

这下可把刘吉望高兴坏了，只要不闹到法院，怎么都成，更何况这黄欢、张天又不是校长的亲闺女、亲儿子，该怎么处理，不还是学校说了算嘛！

又一轮拉锯战过后，刘吉望咬着牙答应，官网挂三天就三天，再把文件发到各学院、各班级，务必做到人人浏览，万人皆知，只要江景这祖宗肯消停。

这场并不漫长但却足够煎熬的“清白大战”终于以正义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