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阳想起了，爸爸去世后的那几天，因为忙着料理很多事情，所以，那几天吴晨阳几乎都和他妈妈在一起。

爸爸不在了，胡小丽好像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在操持着一切，过程中倒也顺利，没有出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说那些在吴晨阳眼里解决不了的问题已经让胡小丽用钱来买通了。

她每天的状态就像是赶着去做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每天都要和无数个人，打无数个电话，争论着，妥协着，他们到底在商议着什么，吴晨阳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面对那个女人，吴晨阳除了无奈和无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而“念冬”是那段时间胡小丽每天打电话，必提的一个词。

他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每天和爸爸想的就只有怎么活下去，关于同学们口中的各种名牌货，各种明星八卦，吴晨阳从来不把它们放在自己的世界，好像那些东西在他心中，就和萝卜白菜是一样的地位，甚至比萝卜白菜的地位还要低，因为它们不能果腹。

“念冬”是他那段时间第一次听，而且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当时只是以为又是妈妈无聊的应酬工作，不知道那真正代表着什么，现在，他懂了。

许念念家里的变故和他的妈妈有关。

端着那剩下的半碗面，怎么也没办法继续吃下去，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以为没有人发现他突然的不自然，他在心里默默的希望着，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

吴晨阳回到宾馆，坐在沙发上，他不停的搓着手机的后盖，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打电话问个清楚。

可他连日常生活中的对话都不见得和妈妈说上几句，更别说去主动询问她工作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情李游一定想要了解。那为了李游，他是不是要调查清楚，还许念念爸爸一个清白，还原事实的真相。

可他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吴晨阳想着等过两天回到了家，和妈妈面对面的时候，再旁敲侧击，看能不能套出些什么。

胡小丽很爱吴晨阳，也许是一直爱着，也许是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哪怕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也只有他能把自己半生的心血延续下去，他是她未来的希望。

在吴晨阳回来的前一天，胡小丽就恨不得把超市搬回家，因为自己的工作太忙，他高考的时候，也没有陪在他身边，心里有些愧疚。

其实吴晨阳不这样想，不陪同刚好，反正他一点儿都不想要见到胡小丽，她每天的电话都被狂轰乱炸，吴晨阳听到那个电话铃声，头皮就一阵发麻，说不定自己还没有上考场，就被这声音给烦死了。

吴晨阳快到家的时候，胡小丽就已经站在门口准备迎接了，要是在平常，她一定忙得团团转，才没有心思这样大张旗鼓的迎接他。

走道楼梯口，看到胡小丽的第一眼，吴晨阳别别扭扭的叫了一声妈。这也不是他平常的风格，说的难听点儿，他平常回家看到胡小丽就像是看到了家里的某一件家具，被挡道的时候，选择绕开走，永远都是直奔自己的房间，再把门反锁上。

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声“妈”，他是真的叫不出口。

吴晨阳没有因为自己是带着目的才喊了妈而感到愧疚，胡小丽这次的迎接不还是一样不单纯。

“妈妈专门推了所有的工作，就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不管考得怎么样，在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最棒的。”

吴晨阳直想吐是怎么回事儿。而且经他的观察，他发现，自己想象的，不愿意看到的那个真相反而在逐渐接近现实。

什么推了所有的工作，自从和妈妈一起生活，就从来没有见她为了某一件事，推掉过所有的工作，难道是因为吴晨阳很重要？基本排除这个不可能的可能。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这段时间因为“念冬”的事情一头扎进工作里，现在终于告一段落，而且，取得了胜利。

吴晨阳想，这怕不是为他高考归来的接风洗尘宴，而是为了庆祝自己胜利的庆功宴吧。

这胜利的喜悦在公司分享完还不算，还要在家里分享给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孩儿。难道这样真的会提高自己内心的成就感吗？

如果不是从侧面了解到，受到伤害的是许念念一家，那吴晨阳现在看着她大摆筵席，一定还会觉得莫名其妙，现在他不仅仅只是莫名其妙了，还有满满的厌恶。

但这份厌恶，他不得不忍受。不管怎么样，他要听她说出来，才能光明正大的去厌恶，甚至是去恨。

也给他积攒已久的恨找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妈，恭喜你啊。”

吴晨阳自己都能感受得到自己的阴阳怪气。

胡小丽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只有她拥有的，职业爽朗的笑声。

“儿子，你恭喜我干嘛，我有什么可恭喜的，妈妈应该恭喜你，等你上了大学，学个好专业，就能回来帮我，咱们一起努力过更好的生活。”

胡小丽给人的感觉是大大咧咧的，其实并不是，那只是她以前的她。现在，她的笑容下藏的是精于算计的内心。

看似没心没肺的什么都往外说，但说的都是场面话，那些“机密”，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透露。

为什么吴晨阳那么讨厌她，这是最大的原因。

不是因为她没有做到过一个母亲的职责。而且吴晨阳早就说过，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不能道德绑架。

是因为，家，本来是一个让人放松，让人感到幸福的地方。爸爸在的时候，这种感觉从未缺失过。

可是她呢？在家里，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还要表演，那表演是没有经过任何排练，就信手拈来的。

如果是那样，那她大可以不用在自己面前装得有多么坦诚一样。

真假并不难分辨，胡小丽越这样，就越代表他心里的猜想是真的。

只是吴晨阳想到了李游。

他能分辨出真心和假意，也习惯了对胡小丽冷漠，那如果是换了别的性格的人呢？就像李游那样的，你给她一点儿虚假的温暖，她能把全部的热情都捧来给你。

吴晨阳不想让李游看到她曾经最喜欢的小丽老师变得如此不堪，他选择瞒着他们，自己勇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