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流歌      更新:2019-10-12 03:43      字数:3864

“那就听话点,乖孙子!”那人轻蔑地拍拍他的脸,扬长而去。

媚临走前,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她没有看他,为什么他那么深刻地记得她的眼睛?少央痛苦地低吟。说不出的虚弱蔓延开来,他几乎要支持不住。

啊,是了,他还在生病!

水已经冷了,他却连动也不想动,如果可以死掉的话,该有多好?

如果可以——

“姬少央!”

清亮的嗓音,是她?她来做什么?

“你在里面吗?”

如果可以死掉,他能摆脱多少东西?

“会不会出事?”女孩娇嫩的嗓音带着七分惊慌,“他才刚刚清醒,要是——”

清醒?不!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清醒过!他是一个活在噩梦中的人。

“你别怕,我进去看看!”

干净的声音,是刚才与她在楼下分食的那个男孩子。

“你快去。”她好像快哭出来了。

有那个必要吗?少央站起来,任凭水珠淋淋漓漓地落,也不擦干,随手扯了件浴衣裹在身上,拉开门。

门外的两人同时呆住。

“你——”没有晕倒?恋瞳想问,觉得挺傻的,又咽了。

“你人在里面干吗不说话?”柴阳俊不解,“把我们都吓坏了!”

“你们?”少央冷笑,“你和谁?”

“我——”

“你们在嗦些什么?”恋瞳打断,“姬少央!快去把水擦干,再生病别拖累我!”

少央冰寒的目光落在柴阳俊脸上,“这里是我家,不欢迎外客,请离开!”

“喂!你干什么?”恋瞳抗议,“阳俊是我的客人!”

少央看也不看她,径直朝柴阳俊下逐客令:“滚出去,马上!”

“你——”柴阳俊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便与主人争论,转身走了两步,朝恋瞳道,“恋瞳,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呃,对、对不起。”谁叫她现在住在这个野蛮人家里呢?“明天见!”

“喂,你是怎么回事?他是我的客人耶,你竟然——”直到柴阳俊离开,恋瞳才忿忿地说,“你就那么见不得我有朋友啊?”

少央回到房里,倚在宽大的沙发里,疲惫地闭上眼睛。

“你讲不讲道理?再怎么样,也应该给我留点面子吧。喂,你怎么了?”恋瞳念了半天,发现他脸色奇差。

“我好得很。”少央不耐烦地说,“你出去!”

好得很?鬼才相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头痛死了,你少在一边嗦!”少央扶着一阵阵抽痛的额角,“滚出去!”

四周安静下来,她真的走了?

也好,姬少央本来就该独自一人。

温热的触感笼罩着重如千斤的头,柔和的热流不可思议地舒缓了痛楚,他倏地张眼。

恋瞳用一块干毛巾擦拭着他兀在滴水的发,“你才刚刚退烧,当然会头痛了,别怕,过两天就会好的。”

“废话!”少央强抑着心头的悸动,恶声恶气地回应。

“你这人态度就不能稍微好一点?”恋瞳叹气,“好了!这是晚餐,就是你刚刚赶走的人做的,吃完了,就去睡吧。”这一整天,也真够他受的!

“谁要吃他的东西?”少央不屑地“哧”了声。

死鸭子嘴硬!恋瞳端着粥碗,耐心地劝道:“看在我的薄面上,姬大少爷多少吃一点,嗯?”

少央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她要再三地忍受他?

“因为——”恋瞳转了转眸子,“我忽然发现你这人其实也没那么坏!”

她的直觉不会骗她,那些恶劣的言辞,或许只是某种保护色,某种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保护色。

“你到底要不要吃?不吃我拿走了!”

“你敢拿走!”少央怒道,“给我拿过来!”

他有预感,这一夜,可能会无梦无忧,也许,他能睡得好一点。

“你说他怎么了?”一脸好心情走进来的瑟司瞠目结舌。

“生病,病得一踏糊涂!”恋瞳拼凑着仅知的几个成语,“七荤八素、天旋地转……总之,很重就对了!”

“今天几号?”

“十一月十二,怎么了?”恋瞳系着小羊皮靴的鞋带,拜姬大少爷所赐,她才上了一天学就请假三天,转眼又是周末,不出去溜达真是对不起自己。

“不对!”瑟司想想,又摇头,“还是不对。”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没完?

“你慢慢研究,我走了。”

瑟司拖住她的胳膊,“等一下,他人呢?”

恋瞳朝楼上呶呶嘴,“上面,睡觉!”姬大少爷三天来多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发呆,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那你还要出去?”瑟司不高兴地说,“他在生病耶!”

恋瞳翻了个白眼,“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盛气凌人的病人,我还是出去吧,省得呆会儿又被他骂成猪头。”

“你跟我来。”瑟司拖着她走进花园,“我问你,他生病的时候是不是发高烧,然后,整夜做噩梦说胡话?”

恋瞳点头,“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瑟司微笑,“那小子身体壮得像条牛,不过每年都会病一场,症状基本一样,每次大病都是元气大伤,非一个礼拜是恢复不了的,而且这一个礼拜内他的神志绝对不清,你最好是乖乖留在这里,否则他连下床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有这种怪事?”恋瞳怀疑地盯着他,“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能有什么阴谋?”瑟司无辜地耸肩,“老实跟你说吧,他不是身病,是心病,每年那个人的忌日,是他最脆弱的时候,病成那样绝对是心力交瘁的缘故。”

“十一月九日是谁的忌日?”他是三天前病倒的。

“那个——”

“他妈妈?”恋瞳大胆猜测,“还是他妹妹?”

“他哪有妹——”瑟司忽然顿住,“啊,你就当是他妹妹吧,反倒不会难过。”

“你在说些什么?”恋瞳莫名其妙。

“好了,不管怎样,少央就——”瑟司双手按住她的肩,恳切地说,“拜托你了!”

等恋瞳从呆怔中回过神来,某个奸诈男早已不见踪影!

心不甘情不愿地蹭进二楼卧室,刚一推门,一只不明飞行物扑面而来,恋瞳急忙闭目缩身,险险避过——却是一只枕头!

“姬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心情好一点的时候?”恋瞳拾起可怜的枕头,忍无可忍地问。

“你回来干什么?”几天没有出门,少央显得极是憔悴,红着眼低吼。

“我改变主意,不想去了!”

“滚!滚出去!谁也别来惹我!”

他这样子,像极了一只负伤的猛狮,十一月九日是他的亲人们的忌日?恋瞳感到害怕,想走,双脚像生了根似的粘在地板上。

“呜。都出去!滚得越远越好。”低沉的怒吼声慢慢变成绝望的呻吟,他捂着脸,怕见光似的用棉被遮盖着身体。十一月九日……他最脆弱的时候……连下床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恋瞳叹了口气,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抚着他的头,“你。”

电光火石间,恋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手已经被紧紧扣住,颈间一片冰凉,那种感觉她曾领教过——是匕首!

少央双目火红,眼中一片迷乱,狰狞地瞪视着眼前的猎物。

他不是姬少央!

恋瞳忽然明白过来,完了!她真的很可能死在他手里,死在这个意识迷乱的男人手里!难怪菊香不见踪影,瑟司也逃得那么快。终于明白了,恋瞳认命地闭上眼。

竟然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久久没有动静,耳边喘息声却越来越重,恋瞳诧异地睁眼:眼前的男子眼中浮现出强烈的挣扎,匕首顶在她颈间,似乎挪动半分都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恋瞳心里微微一动:他本不是那样凶狠的人呵!

在她不曾知道的过去,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只有他一个人在生病,发热、噩梦、胡话、挣扎、狂乱……而无人理会吗?他一直都是如此孤独的人吗?

眼中一阵酸热,两颗大大的泪珠滑下面颊,落在他持刀的手背上。

“当”的一声,匕首坠地!

恋瞳惊讶地看到,方才还在狂乱中的少央像是被她的眼泪烫伤了一般,颓然跌坐在床上,脸色惨白。

“少央?”恋瞳试探着伸出一只手。

柔软的手掌触上他的,恋瞳欣喜地发现他并未抗拒,于是用力地握紧了,柔声道:“你好点了吗?”

他的痛苦与绝望清楚地暴露在她眼前,再怎样的凶狠也不能遮掩。

“恋瞳?”他抬头。

“嗯!”

“你没有离开?”

恋瞳微笑,“没有,我不会走的。”

他忘情地抱住她,那种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中一般,“不要离开!永远不要!”

“嗯,你放心。”恋瞳低语,轻柔地抚着他的头。

“别丢下我一个人!”他已经孤独好久了!

“不会的。”

湿热的液体洒在她的颈间,恋瞳明白那是什么,更加轻柔地拍抚自己怀中脆弱的男人,“我会留在这里,你放心。”

十一月十二日,心力交瘁的姬少央,沉沉地昏睡了一整天,无梦。

“这个我不能说。”被电话催逼来菊苑的男人一脸不爽。

“没关系,你要是不说,我就去问漠司哥哥,他总是查得出来的,到时候——”恋瞳笑嘻嘻地凑近他,“你以为你瞒得了谁?”

“随你了!”瑟司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丫头要是查得到,还用得着来问他?

“那好吧,等少央醒了,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你怎么骗我留在菊苑,我又是怎样在你的诱骗下看到他发狂——”

瑟司一把捂住她的嘴,“姑奶奶,快住嘴!”

恋瞳甜甜一笑,“早答应不就结了?”

“你到底要问什么?”瑟司火大地问,今天可是十一月十二日,楼上的火爆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狂,他是疯了才跟这丫头在这里斗嘴!

“你放心,他睡得跟死了差不多,雷也打不醒的!”恋瞳笑嘻嘻地说,“我只要你告诉我,以前的十一月九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你真想知道?”

“当然!”

瑟司若有所思,低声说:“你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

恋瞳不解,“什么道理?”

“有些事,你如果知道了,某种责任就缚在了你的身上,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他的声音极低,带着某种深刻的东西,压得恋瞳心都沉了半寸。“没问题,我一定要知道!”对她来说,姬少央这三个字,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是一种绑缚在心上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