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酩酊语
作者:淡竹叶茶      更新:2019-10-12 03:10      字数:2139

最先坐不住的便是沈郡王,他落在言家手中的把柄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无形的刀,不知何时便会落下将他斩的身首异处。

正逢边境有贼子作乱,先帝便命言老将军北上讨伐。

沈亲王不免便起了心思,若是错过此时便不知到何日才能再寻到机会。当下便与王丞相与西北统帅之流商讨此事,为的便是让言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他们便许诺章飞双若是此事做成,便保他后半生无忧。

那时白景殊虽是年少,但已察觉事情不对,带着一众暗卫,不分昼夜的从京城赶往宁古塔,却已是来晚一步。言家已被血洗,只留下被言夫人藏在角落中昏迷不醒的言慕玖,白景殊便将他带回了京中。

“你可知……此事为何可以天衣无缝?”宛嫔的声音带了些颤抖,“因为先帝忌惮他,这件事,是先帝默许的!还给言将军,安上个罪臣的名头……”

听着宛嫔的话语,言慕玖心头大震,一瞬间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最终是汇成了苦涩。所以,为什么自己所知的线索都与白景殊有关,那分明是白景殊故意引导。

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

宛嫔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王爷只是不想让你恨沈家……”

之后宛嫔所说的话言慕玖一个字都未听进去,脑海中只回荡着那句:王爷只是不想让你恨沈家。

宛嫔看言慕玖神情呆滞,也知他心头触动,便说道,“臣妾将这些说与将军,便已是犯下死罪,此地也不便多留,臣妾先行告退。”

宛嫔走后多时,言慕玖都未能回过神来。他现在只感到一阵悲凉,自己的父亲一心为守护大尧,却落了个被皇帝猜忌的下场。一介忠臣,就这样埋没在了大雪终年不化的宁古塔中。

白景殊……白景殊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言慕玖认为自己的眼泪早在十年前的宁古塔下便已经哭干了,但此时竟有想要潸然泪下的冲动。

凭什么瞒我!凭什么瞒我!就那么想让我恨你吗!

言慕玖猛的端起面前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烈酒入喉,反倒令他清醒不少。

他是众人眼中的罪臣之子,是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这言家的余孽尽快抹除,好似只要将自己除掉,便可以让他们所顾忌的罪孽彻底掩盖。而白景殊却一直护着他,直至今日。

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这十年来,讽刺他,报复他,让他险些丧命……如今这些事回想起来,便像一把利刃,要将他的心搅碎。

言慕玖又饮下一坛,他知自己酒量不佳,便从未让自己喝多,但今日他也就想任性这一回,说不定喝个酩酊大醉,便可以忘却现在,便可以往事重来,那他一定要告诉白景殊,你是我一生都要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眼前的酒见了底,不够……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小二!”

“哎,来了来了,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言慕玖睁开已经有些朦胧的双眼,“去,把最烈的酒给我取来,有多少取多少!”

小二怔了怔,买醉的客官他也不是没见过,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位有些不一般,看相貌,不可能是因求之不得的女人,看穿着,也不是因家境。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有钱不赚的是傻子。

眼看着面前放满了酒坛,言慕玖给店小二扔了一张银票,小二拿着银票,喜滋滋地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说,“客官,您要是心情不好,店里的东西您随便砸,随便砸。”

言慕玖只觉得他聒噪的很。

店小二走后,言慕玖又开了一坛,大口大口的将烈酒灌入口中。

白景殊啊白景殊,你想让我如何是好?用一生来补偿你?你可愿意?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这些年来与白景殊的一景一物都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初遇之时,他们都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曾经他们也有过无话不谈的时光,一人是帝王之子,一人是将军之子,他们本就有着相同的志向。却不料世事无常,原本亲密无间,却成了满腹猜忌。

不过……此事还没完!

言慕玖又是饮下一坛,将酒坛摔向一旁,瓷器碎裂之声传来。王松和西北统帅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凭什么还活着?

一瞬间,言慕玖疯狂的想见到白景殊,想见他,想见他。这种迫切快要把言慕玖给逼疯了,他多想在白景殊耳边说声对不起。

言慕玖跌跌撞撞的起身,此时他已是酩酊大醉,只凭着印象中的方向,一路踉踉跄跄地往景王府走去。

侍女们看着醉醺醺的大将军,都不知所措起来,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言将军。可言慕玖顾不得这么多,他只想马上见到白景殊。

好不容易走到了白景殊的寝殿,看到了还在熟睡的白景殊,言慕玖心中才有了方向。他安静地坐在白景殊身前,静静地看着他。先前他便觉得白景殊生的好看,如今更觉得他无与伦比。

这个人是他言慕玖的,只属于他言慕玖的!什么白景离,什么北牧公主,都通通别想跟他抢!

白景殊仍是睡的很不安稳,言慕玖低下头,轻轻吻在他的睫毛上。

似是闻到了酒气一般,白景殊皱了皱眉。

言慕玖起身,忍不住想到,若是白景殊醒来,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会不会被吓到?不……不能吓到他。

这么想着,言慕玖便又勉强起身,在侍女不解的目光中离开了景王府。

出了景王府之后,言慕玖有一瞬间的迷茫,自己该去何处?不如便回将军府罢,在将军府里,他不必顾忌太多,也没有人束缚。

夜深人静,街巷中除了言慕玖空无一人,就好像一个时辰前的繁华都是假象,转瞬即逝。夜风微凉,也未能吹散他心中迷雾。

仇恨暂且放下,此时他的心中,唯有对白景殊的愧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