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个糖衣炮弹 1
作者:黑桃      更新:2019-10-11 15:14      字数:4217

《1》

媚眼狐:e-mail

收件人:北极狼

时间:1998年6月10日20时36分

北极狼,告诉你一个故事,今天晚上,国王要杀掉一百头猪,我只带来九十九头。国王问,胡晓婵,为什么少了一头?我答,那头臭猪生活作风不好,溜出去泡妞儿了——那头猪就是你。

一听手机里你那假斯文的公式化语调,就知道你对面一定坐着一个像小母狼一样竖着耳朵的警惕女孩。请放心,今晚我绝不与狼共舞,绝不!此刻想象你穿一件廉价次品新西服,皮鞋擦得油光,被热心的邻居胖大妈隆重推出,呆头呆脑坐在一个故作娇羞的婚介女孩面前,没话找话,说一些今天比昨天凉,昨天比前天热之类的屁话,傻不傻呀!其实这时候你们两个都特不正经,都在以极严肃的态度考虑一个极不严肃的问题:要不要和对方上一张床?你不认为这时候的你特流氓特赵本山特村长特养猪大户之类吗?

那mm酷吗?我从不相信用婚介这种方式塞给你的女孩会是鲜桃一个。旧社会流行先结婚后恋爱,这年头流行不结婚光恋爱——鲜桃早在青涩时就被人家从枝头摘走了,轮得着你吗?不过我还是祝你把狼和小羊的事业进行到底——我要提醒你的是,现在许多小雌羊看似乖巧,其实比披着羊皮的狼外婆还狼。

我刚刚冲了澡,镜子前头一站,哇,整个儿一朵出水芙蓉,鲜亮得毫无办法。用小q的话说,无论我的品质多么高尚,这样酷的脸蛋、身材天生就是让男人想入非非、给父母惹祸并且破坏社会稳定的。描眉画眼之后,我决定88您了(拜拜您了)。我也要出去疯,疯得让你想死我也找不到我。

《2》

海滨城市历来是天生的浪漫之都。这里的夜晚总是灯红酒绿,花枝招展,充满暧昧的香味,街头巷尾到处响彻年轻、绚丽而又可疑的笑声。想想历史上那些金发碧眼或黑黄皮肤的年轻水兵或水手吧,他们长年累月漂泊在海天茫茫之间,憋闷得拿母鲸鱼当美人鱼看。猜猜看,一旦上岸,肌肉发达、浑身散发着太阳焦味和海咸味的他们最想干什么?

除了以飞快的速度冲向堕落还能有什么!

在h市,由于生猛海鲜的作用,这种风情万种的不良风气一直延续到现代,延续到今天,延续在蓝色的港湾之夜,延续在当今帅哥靓妹的血脉之中,而且花样翻新,愈演愈烈,不可救药。

今天是周末,从早到晚一直下着细密缠绵的小雨。我烦得要命,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凉得就像一条刚钻出水面的美女蛇。这种鬼天气,赖在床铺上瞅天花板四分五裂的石灰皮像猪还是像兔子,未免太林妹妹太没落贵族。大学时,这会儿正是你死我活的备考阶段。拖鞋成双成对的女生寝室墙上,贴着考试时间;拖鞋论单不论双的男生寝室墙上,贴着放假时间。大三以后的那些日子,好些名列前茅的男生特愿意邀请我去他们宿舍做课外辅导或时事报告,好象经常丢课的我学习特优秀、特关心天下大事似的。由此我知道男生宿舍都有回归大自然的追求:数十天不洗的臭袜脏衣、吃剩的零食、发霉的咸菜、床下的垃圾、窗台的尘土……这一切构成富饶的生态环境和一个完整的食物链,孕育出无数蠢动的小动物,这正合人与其他生物必须和谐共处的真理。

那会儿,我们以临时抱佛脚的空前热情,背书,偷题,废寝忘食抄笔记,与同学商量用呼机、手机串供、递纸条、打小抄的种种勾当,做出天真可爱的样子向教授和年轻助教们剌探情报。然后走进考场像走上刑场一样英勇无畏,又像狗特务似地盯住老师的背影疯狂作弊,忙得花容失色……

从1997年夏季开始,拿了学士证书的我终于成了大学门外的飘一代,自由得像美利坚合众国的自由女神,整日飘垂着清水挂面似的长发,举着爱神的火炬无人可爱无事可干。此刻,在北极狼以类似木匠的眼光估算着婚介女孩的三围之际,我认为把自己锁定在电脑或电视前以保持高雅的孤独只能让他偷着乐。

当代有志青年只有一件正经事,就是把大本拿下,时刻准备做国家栋梁。这件事我已经完成了。还有一件最不正经的事,就是结婚生孩子。我认为智商特低或模样特跟自己过不去的女孩才急着把自己嫁出去,跟一个一生还马马糊糊的男孩死去活来。青春是把一切当好玩的时光。泡吧、蹦迪、上网冲浪,才是我们的青春三部曲。因此称我们为边缘女孩、或世纪末的超另类绝对正确,大有把我们一剑封喉的深刻性。

晚上八点半,歪在床上发腻的青春终于忍无可忍地骚动起来……

《3》

去年拿了大本证书后,我和三个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狐朋狗党合租了母校对门一幢早该炸掉的老楼五层二号住宅,自称四人帮。关于谁当****即舍长的问题,我们争论了好久,最后一致认为我很阴险,举着一张阳光脸蛋专会迷人蒙人,特像年轻时候的****。我认为阴险就是有头脑的意思,于是我顺理成章出任舍长。当舍长有一个好处,可以脸不红不白地分派各种劳动任务,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宣传动员和鼓励表扬。

房间两室一厅,新闻系的我和数学系的王阿兰居左,中文系的小q和法律系的红塔山居右,不足十平方米的中厅权当公共食堂和应付不速之客的地方。世纪末的酷夏对女孩来说是卑鄙的季节——每天早晨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如何玩酷、玩另类、玩性感;夏天对男人来说则是危机四伏的季节——暴露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他们走眼撞上水泥电线杆或一失足成千古恨。

比如楼下一层开烟酒杂货店的小瘦猴,常以收水电费之类的名义敲门进屋,眯着一双小贼眼溜来溜去窥探我们的卧室风景,看床上是否躺着野男人,而热衷追逐时尚的我们正试行活血美身的裸睡法。这时大四那年光荣入党的红塔山就会奋不顾身冲出寝室,一手叉腰,鼻孔里喷出两股又粗又浓的三五烟,食肉恐龙般凶着大眼,耸起背心里两只超级波霸把他挤出房门。

《4》

小q插入:

我必须强调指出,我们的舍长胡晓婵自视甚高,那股子心高气傲的劲头好象与英国伊丽莎白女皇沾亲带故似的,其实她的出身与我们一样的卑微。她那双狐狸眼细细长长,弯弯绕绕,没有我的杏核眼好看,更没有我那种天生的羞怯和脉脉含情的眼神。她的腰肢和腿挺拔得很傲慢很自负,却不像阿兰那样纤细修长,让人心跳。她的胸部玲珑小巧,远没有红塔山的伟岸和饱满。她的嗓音微带沙哑,却硬说这是当下最时髦最性感的声音。不过我必须承认,她的各种零部件搭配起来就是个媚,而且媚得肆无忌惮,没边没沿儿,媚得特野蛮、特不够哥们儿意思。

本四人帮成员都是来自北方边城村镇的小家碧玉。能跨入现代海滨大都市,进入全市唯一的综合性大学,在我们各自的家乡实属凤毛麟角。记得那个夜晚,我揣着录取通知书,背着行李第一次步出h市火车站时,披两肩风尘,布鞋脏得要命,一头鸡窝似的短发散发着高粱花子味,那模样就跟流窜各地的打工妹差不多。但是,我知道我不是。望着满街华灯、霓虹广告,滚滚的人流和车流,我甚至想大声喊,我来了,我是来读大本的,我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那会儿我细腰颤颤,胸脯高挺,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两只杏核眼亢奋得像美军海湾基地的探照灯。

乡下女孩进入大学,犹如灰姑娘穿上水晶鞋,款款步入皇家舞会。

说实话,迈进校门的那一刻,我心头悄悄溜过一丝见不得人的阴影和悔意。青春期的过早骚动让我犯了一个本能性错误:早恋——恋上一个在乡村活得有滋有味的男人——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周小铁。细细想来,那真是井底之蛙的井底之恋,那会儿坐在教室里听周小铁讲课,觉着他那双大睁的近视眼清纯得要命,闪闪发光像天山的湖泊,我恨不能立马栽进去化为出水芙蓉。于是每逢他的课我都把自己拾掇得唇红齿白、春光明媚。每逢捉住他的目光,我的眼睛就勇敢地迎上去含情一笑,再羞涩地垂下头,透出两颊微红。从周小铁躲闪的目光,我猜他一定读懂了我的心,不过,这家伙太师道尊严,好长时间对我的暧昧表示没任何积极反应,这让我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痛苦不堪,觉得自己很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丑小鸭,甚至还想过穿一身雪白连衣裙,在课堂上用铅笔刀割腕自杀,然后仿佛一朵带血的白玫瑰,躺在他的怀里含笑死去。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去他的单身宿舍请教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题,他隔着可恶的宽大桌子给我讲了好久,表情正经得像刀枪不入的石佛。幸亏他送我回家时,突然风雨大作,一个并不很响的炸雷吓得我扑进他怀里。这会儿我才知道,他其实爱我爱得发狂,第一次长吻就吻得我差点昏过去……

真悔呀,那会儿我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这突如其来的卑鄙念头把我自己吓了一跳。记得行前那个晚上,月亮又大又圆,月影里,我和周小铁依偎着款款话别,那剪影一定特经典特富有诗意,很有点电影里生离死别的味道。难舍难分的痛漫在心里,让我有一种被劈开被撕碎的感觉。在只有一公一母两只猴的县动物园里,他热狂而又悲伤地不住地摸我亲我咬我,我滚在他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后来,我们瘫软在猴舍后面那片湿润的草地上,在那对猴子无耻而又兴致勃勃的注视下,我长发飘零,泪雨飘零,裙衫飘零,所有的钮扣和挂勾不知怎么都松解了。我把周小铁的头紧紧按在激情澎湃的胸部,他如饥似渴的吸吻让我浑身战栗,我抽泣着说不行咱们今晚就结婚吧。

周小铁闷声闷气说轻点儿轻点儿,把我憋死了!要结婚总得搞个仪式什么的,起码要找俩宾相吧。

我说你真够可以的,不愧教师出身,那么多老规矩!笼子里正好有一男猴一女猴,就请它们两口子当宾相吧。

周小铁终于还是忘不了他的师道尊严。吻够了,他重整衣冠说,要是坐下个小崽子,你的大学还念不念了?

《5》

阿兰插入:

活该小q在家乡留下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她天生多情,见着个男人就昏倒。我可不。我特有原则性,一向是有选择地昏倒,也就是说,昏倒得恰到好处,昏倒得特清醒,特成熟,特有方向感,特有事业心,特有使用价值。

因为在a县第一中学读书时我有过一次昏倒的经历。

那时我情窦初开,模样俏丽,一双亮晶晶的大贼眼含着说不清的万种风情,黑油油的齐耳短发从中间分开,两边各别一枚花色发卡,看着又清纯又风骚。每天,身边热热闹闹总有一打以上的男友,而且随时增添随时更换,我每天跟他们玩美人计、空城计、调虎离山计,到最后走为上计……三十六计玩得神出鬼没,兴高采烈。只要不想喝大食堂的白菜汤了,总会有几个男生冲过来表示愿意陪我下馆子并替我埋单。可教师出身的老爹早就用拧耳朵、打手板的方式让我懂得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玩归玩,疯归疯,到晚上我把房门一关,满怀刻骨仇恨,誓跟那些课本习题血战到底,有一股子咬牙玩命、悬梁剌骨的劲头。尽管我的学习目的不太纯,但决心已定,就是跳出农门,把我家的贫雇农革命家史从我这辈儿改为都市小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