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顾问 2
作者:迷糊汤      更新:2019-10-11 14:42      字数:4073

周寂没有顾问,他有些迷茫了,当他从岑冰倩的别墅出来时就迷茫了。他把车开得很快,让风吹着自己,还对着天空吼,又停下车在旷野中跳,这些都是发泄的招数,但对他的情感无用。他此时发现自己与岑冰倩最大的差别不是学历,不是名气,而是那份淡然。他无法这样与她交往,这种交往是所有人梦想的,是那种“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玫瑰梦,而且这朵玫瑰还不是路边的野花,更不是街头巷尾的女人,是个大明星。他实在忍受不了岑冰倩送他出门时的那份淡然。“慢点开车。”“开车的时候不要瞎想,更不能打手机。”“再见。”她招着手就送他走了,没有出门,也没有目视他消失在视野里,转身就离开了门口,转身就让周寂看不见她。

周寂不敢梦想与她之间的结果,即使这样的交情,他也不敢奢望。他觉得自己还是聪明的,聪明地认识到自己与岑冰倩的关系性质,更清楚地对自己说:“她不仅是大明星,还与杨德康好过,现在还与李奇章有关系,以后还可能与很多人有关系。”他没有用难听的字眼,从开始见她一直到现在,他都舍不得用那些肮脏的字眼。但眼下脑海里只有用这些字眼才能让他找回自己,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人,一个只能靠伤害别人才能认识自己的小人。

其实与他一样纠结的还有周青山。

当风达华连续三个涨停之后,秦伊茜再次请周青山吃饭,还是那几个小菜,就是多了一声不经意的“冤家”。秦伊茜这声“冤家”叫得周青山骨头都酥了。他想问是不是这句话,但秦伊茜一扭身躲开了,说:“原来如此,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这样,“冤家”就给秦伊茜过起了生日,一个快60岁的老头拍着双手唱《生日歌》的时候,秦伊茜就笑着,她不敢太放纵自己的笑容,她的笑容是真实的,不过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对眼前的人笑,她更多的是笑自己满仓的股票明天就要成为现金,那是她最期望的。

如果说毛铅华是贾徵道的投资顾问,那周青山无疑是秦伊茜的炒股顾问。周青山还没有浅薄到没有自知之明,他与周寂一样,不敢奢望与秦伊茜发生点什么,只是动动心思,活泛一下脑筋。像秦伊茜这样年轻娇媚的女子与他这个糟老头子,是不可能发生关系的,有点关系也只不过是吃这种小菜。秦伊茜的扬州小菜烧得好,周青山吃得也香甜,他想如果一个月能吃一次扬州小菜就够了。当秦伊茜对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却把自己位置放远了,也许正是这种相同的基因,才让周寂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秦伊茜称呼周青山为“老周”好多天了,这种称呼也让周青山受用,一种情感如果久了,就容易积累,这种积累就如哲学上量变到质变的过程,“老周”叫久了,“冤家”就自动从口中吐出来。秦伊茜刚叫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抹不开面,女儿却给她打了圆场,恰好回来的秦勤让周青山也开心,他们像一家子一样,围着小圆桌开始吃饭。

北方人与南方人在吃食上的区别不是在饭桌上,而是对用餐的称呼。北方人称之为“做饭”,南方人称之为“烧菜”。北方人对自己尊敬或者喜欢的人就说,给你做点好吃的,喝壶好酒;而南方人则说烧几个小菜烫壶花雕。北方人的重点在吃,南方人的重点在吃前的做。好吃的,喝壶好酒,都是客人作主语;而烧几个小菜,烫壶花雕,都是主人作主语。这就是区别。

秦伊茜与周青山的聊天区别也在于此。秦伊茜重点描述的是扬州菜的精细,必须要怎样才能烧到好处,而周青山的吃相却让秦伊茜掩口笑起来,说:“这种吃相就是吃,少了品。”周青山听了这句话才仔细端量,这种端量有了刨根问底儿的意思:“小秦,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不等秦伊茜说,秦勤已经回答了:“周……大爷,”她本想叫“周爷爷”,可看了看母亲就改口了,“我妈以前是厂工会的,是组织工人业余演出的,你不知道,尤其是每年国庆和元旦的时候,妈妈都是主角,是主持人。”秦伊茜嗔怨着说:“小勤,总是夸张,妈妈就是一个文化干事。”周青山很后悔接下来问的这句话,他问她为什么不干了,还是秦勤回答的,不过这次回答让三个人都陷入了另外一种气氛。

“爸爸出车祸了,没了爸爸,妈妈就少了心思,还有就是为了让我上电影学院。”秦勤似乎已经忘记了失去父亲的痛苦,她说得很淡,秦伊茜的眼眶却湿了。周青山连声说不好意思也无法把她的泪水挡回去,只能看着眼前那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

看着周青山手足无措,秦勤倒笑了,说:“周大爷,快给妈妈擦擦。”秦伊茜也笑了,她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我的希望就是她。”她指着秦勤,秦勤却说自己吃好了,对着妈妈一眨眼,那种暧昧一笑让秦伊茜心里一动,就在秦勤进自己卧室的时候,她的抽泣也跟着来了。周青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胸膛还有着温暖,当秦伊茜顺水推舟依靠在上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英雄。

周青山之所以感觉像英雄,是因为他还不敢把柔情放在这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身上,他所有的表现都有着英雄救美的气概。他的胸膛滚热,四肢却僵硬,与秦伊茜的抽泣无法对上节拍,甚至忽略了那双小手在他胸前的捏弄。这种小动作是女人特有的,是无助、犹豫或欲拒还迎前的必须步骤,可这些小动作对周青山来说就有些拖沓多余了。这些对于秦伊茜来说都是必要的,她此时的激动是真实的,她想她去世的男人,她也累了。在北京已经一年多了,她才从一个标准的北漂不经意转变为股民,日子过得难。当她这个大专生想在北京找份工作的时候,才知道北京不是扬州,北京不相信眼泪,北京的钱实在是难赚。她把自己给赌上了,回到家就把房子抵押了,开户炒股,钱挣钱的理念让她有了勇往直前的英雄气概,这种气概与周青山的英雄气概不同,她的气概有着英勇就义的含义。

这种性格造就了她的爱情,这个虽然不是厂花但却是厂里最迷人的女人,当一个有着北方大汉身形的扬州男人爱上她的时候,也把她宠到了天上,这种宠爱直到他的离去。有了秦勤以后,男人还让孩子跟了她的姓氏,孩子一天天长大,他对她的宠却丝毫不减。“你们家有两个小孩子,不要太幸福。”这是同事们对她受宠的说法,如果不是车祸,如果不是男人临死前那句遗言:“一定要女儿上电影学院!”她恐怕现在还很幼稚。可如今她肩上必须有支撑秦勤上电影学院的力量,要有这种力量,她必须面对一切。

她面临过上了一个星期班就被老板用色迷迷的眼睛盯下了岗的时候,也经历过干了一个月工作只拿到1000块钱的日子,也有人说给她介绍个男人,帮助她实现梦想,可一次次失望让她变成熟了。当她委身于一个小老板的时候,才发现小老板还有着妻儿;当她牵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时,又发现他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她从开始自怨自艾到有了英勇就义的气概绝对不是与生俱来,而是与时俱进的结果。

电影学院的招生已经结束,全日制高考已经完毕,秦勤的成绩都是一流的。从年初的电影学院考试到6月份的统考,秦伊茜一直都是提心吊胆:对于统考成绩,她是放心的,秦勤的成绩绝对是过关的;对于电影学院的考试,她也放心,可她需要的是钱,她必须在接到录取通知书前完成自己的心愿,现在她终于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在女儿提起往事的时候开始激动了,这种激动让她很快就收不住了,从抽泣很快就到了嚎啕大哭,从捏弄很快就到了紧紧搂抱,她太需要一个依靠了,不管它是否属于自己。

周青山的心思却不敢放在被动的情感上,他真的想不明白秦勤,这个90后的女孩如此看开自己妈妈与他的这种亲昵关系,她会不会有想法?这一晚秦勤没有打扰母亲的激动,也没有打扰周青山的心思,只听见她屋子里传来的音乐声。

第二天,秦伊茜毫不犹豫抛光了所有的股票,拉着周青山的手就到了外面的小饭店,一脸的兴奋让周青山都有些受感染,他的手刚要握紧她,秦伊茜却松开了手。

“老周,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把房子赔进去了。”

“其实我也就是给你意见,大方向还是你自己把握得好。”

“我算是看透股市了,那些股评家都是瞎说八道,还有顾侃,我感觉他也有猫腻,听说他还在网上私募资金,代客理财,就他那样的也行?”

“股评家如果说得准确,早都发财了,你听说过有人知道会涨还告诉别人发财的吗?”

“有,那就是你。”

“我?”周青山不想再说股票,他想说点别的,有了昨天的铺垫,他的心思也开始萌动了。这种萌动秦伊茜也有,她的萌动开始时是有功利性的,后来就淡了,她的萌动就只剩自己了。当一个母亲完成了对子女的“沉重任务”的时候,松口气就会想到自己,更何况自己这朵花还没开败。这个时候应该是恰到好处的,对于周青山和秦伊茜来说,此时需要红娘的撮合,哪怕此时有个居委会老太太的一句话:“干脆你们就凑合吧。”或者,“还拿着架子?要等到花儿也谢了?”只要有这几句话,两个人就会把年轻人情不自禁该干的事情都干了,似乎他们都在希望着,希望着有这个机会。

他们从小饭店转到营业部大厅就是为了找这种机会,看到的情景却是顾侃正在说股票。

顾侃正说着风达华,他说得唾沫横飞,听众却没有顾得上擦脸上的口水,看着风达华这几天的涨停,似乎自己的口袋也满了。“今天必须杀进了,风达华的理想价位是在40块,还有十几块的空间,这个过程还会有震荡,不过放心持有。”

“顾侃,你说的话怎么与房天晓说得一样?你也是大股评家了。”

“与房天晓说得都一样了,还会有空间吗?”

谁要是忽略股民的智商其实就是忽视自己的智力。这句话确实是正确的,可顾侃却说:“明天我们再看。”

周青山终于明白顾侃那么虚心向自己讨教风达华的原因了,当时他还美滋滋的,看到年轻人这样虚心,自己的虚荣就来了,甚至把很久不见的挥舞手势都用上了,他想让大家都听听。顾侃还说:“老爷子,你的分析真透彻,比股评家还厉害,你看得准,咱们就私下探讨,人多嘴杂,很多技术分析他们也不懂。”其实周青山对有些技术手段也不懂,他背熟了风达华的各种资料,背熟的主要目的是说给秦伊茜听,没想到却用在了顾侃的身上。

第二天还是让顾侃说对了,剩下的就是他的表演,他却趁着机会到了小饭店。身后跟着很多人,他却钻进了包间,说:“一个个来,不想听的就回去。”周青山没想到自己照本宣科的东西在顾侃的嘴里都成了真理,他摇着头,眼睛在大厅里搜了半天也不见秦伊茜的影子,他的心有些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