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穿着检察制服的两个人到了门口。肖会水赶紧起身，呵呵地笑着迎了上去：“请进！请进！”

把客人让进来，那两个人看了肖会水一眼，又看看伍爱民。

伍爱民知道他需要回避，所以客气地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肖市长，这是我们省检察院反贪局袁局长！”旁边一位较年轻的人向肖会水介绍道。

“袁局长你好！”肖会水上前，又握了握手。

“肖市长，有这么个情况需要向你报告，当然也需要你保密！”袁局长说着拿出了工作证，“房管局局长纪大国因为涉嫌经济犯罪，我们将对他实施刑事拘留。因为情况紧急，以防潜逃，其他需要履行的手续，我们之后再补！我们刚才已经和市委的张书记打过招呼了！”

肖会水愣了一会儿，沉沉地点点头。

检察院的同志走后，蒋思成就敲门进来了。

“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后伸黑手了？检察院的人怎么又来找你？”蒋思成气愤地说。

“呵呵！伸就让他伸吧！你还能把人家的手剁了？”肖会水笑笑，并没有说出他们的真实意图，而马上过渡到了他找蒋思成来的主要任务上，“思成啊，我刚跟灵光沟通好了，你接下来就做好补偿费发放的准备工作。补偿—落实，一部分家庭可能有能力买一套小居室的房子来住。”

“花名册都是现成的，只需把费用算一算就行了。我马上安排房管局做这件事！报告随后就报上来。”蒋思成听到这个消息后，似乎也显得很高兴。

“本来想再跟他谈谈保障性住房三年规划的事情，一看情况，我把规划方案扔下就出来了，以后有机会了再议吧！”肖会水有些失望地说。

“这件事情应该没什么含糊的，再说这也是国家现在正在做的一件大事、好事啊！”蒋思成不满地说。

“思成啊，旧城区开工后，你得盯紧点！千万别出大事！”肖会水还是不无担忧地说。

“说实在的，从前一段时间的拆迁招标中，我明白了一件事，除了干活的事情，其他的我都插不上手。廖海荣在的时候，张灵光是一竿子插到底啊！现在他掌权了，更是如此。”蒋思成也掉着个脸说。

“凡是从你手里经过的，一定要弄明白了，千万要小心啊！我一看见那个张雨，就感觉她不像是来建设新乐的，而是用色相来勾引男人的。听说她是张灵光的表妹？”肖会水疑惑地问。

“哈哈！是不是她对你下手了？至于是不是他的表妹，只有他俩知道！”蒋思成了解这个张雨，一听肖会水这样说，心里就觉得有些好笑。

“已经见识过了，不过目的没达到。让她相当失望！”肖会水冷笑着说。

这时，肖会水的手机响了一下，打开一看：“我想见你！你来我家吧！”

肖会水大吃一惊，竟然是郁小惠发来的短信，他已经有好久没有看见她发来的短信了。

等蒋思成走后，肖会水觉得不能这样冒昧地去她家。万一是有人盗取郁小惠的手机设下的套，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他一定要打过去问问郁小惠，想着，摁下了回拨键。

音乐铃声响了好一段时间，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声音轻且柔，而且带着潮潮的伤感。

“小惠，你现在在哪儿？”肖会水的心跳个不停，他急切地问道。

“我在办公室。刚把节目录完，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坐着。”郁小惠觉得跟肖会水说话，自觉不自觉地就想撒娇，而且撒起娇来是那样自然，没有造作之感，“我想见见你！行吗？”

当郁小惠的声音从电话一端消失的时候，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向肖会水的心头，往事如清晰的一段电影重现在脑海中。肖会水能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被潮水淹没的心在胸腔里不停地挣扎着，并咚咚地砸着自己的胸口。

“咚咚”，肖会水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他抬起头，振了振神，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市委宣传部部长常丽。她穿一件淡紫色的外套，虽然已经45岁了，但看起来像是30多岁。皮肤光洁细腻，白里透着淡淡的粉，眼角的鱼尾纹也不是很清晰。可能是因为她性格开朗、心态好，所以才不容易变老。

进门后，肖会水首先听到的就是她爽朗的笑声，这笑声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实实在在的，让人听了心情也会马上好起来。

常丽祖籍上海，在那个特殊年代，父母支边时来到新乐，她是在新乐出生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讲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没有一点上海话的味道，也没有新乐本地的方言味，所以当宣传部长是再合适不过了。以前的宣传部长讲话，会场里一多半人都会睡着。她当了宣传部长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只要她一讲话，本来打算睡觉的人都不睡了，本来睡着的人也都醒了，都竖着耳朵听她讲。当然，不仅是因为她的声音甜美、普通话标准，更主要的是她能把纯理论的东西讲得活灵活现。照机关干部的说法，她能把蜡做成牛奶给你喝！所以，味同嚼蜡的枯燥理论，经她嘴过滤后，似叮咚泉水般令人百听不厌。这就是宣传部部长的能力。

可不幸的是自己当了宣传部部长没几天，老公就发生车祸走了。这让事业如日中天的常丽遭到了致命的打击。时间是医治心灵伤口的良药，一年后，常丽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些年她一直都是单过，别人给她介绍对象时，她只是摇摇头，说自己还没想过再婚。

常丽很欣赏肖会水的为人处世和实干精神。他们以前也仅仅只是同事关系，互相没有过多的了解，是法院爆炸案让他们互相有了更加深的了解。案件发生后，第一时间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常丽搞得非常圆满。后来肖会水专门请常丽吃过一顿饭以示感谢。常丽作为应急领导小组的成员之一，一直看着肖会水从头至尾处理完了整个事件。常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加佩服肖会水处理问题的能力。所以平时闲下来的时候，也喜欢跟肖会水聊聊天。这不，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伍爱民，常丽听了也默默为他伤感。有一次，肖会水提起把伍爱民介绍给她的时候，她似乎并没有反对。今天，肖会水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事先初步敲定。

“哟！今天怎么有空来检查指导工作啊？”肖会水看常丽进来，赶快起身，开玩笑道。

“去！别拿我开涮！你这样挖苦我，以后我还敢到你办公室来吗？”常丽瞪着眼，笑笑。

“快坐，是不是要请我喝喜酒啊？”肖会水故意问道。

“都人老珠黄喽！没人要了，只能侠女独行了！呵呵！”常丽故意做出一副伤感的样子。

“这是什么话？像你这样的，那是瑰宝级的，抢手啊！”肖会水笑着。

“别取笑我了！凑合着活吧！”

“哎，说件正事，上次给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肖会水坐到常丽旁边的沙发上，“你们俩岁数也正合适，只是职务上有点差距，只要你不欺负爱民就行！”肖会水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什么呀？！我看就你会欺负人！”常丽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已经给他谈过了，他没什么意见，说只要你没问题，他就没问题。要不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肖会水不笑了，正儿八经地说。

“好啊！”常丽虽然当领导多年，但毕竟是女人，说起这事来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职务再高，也还是女人，这一点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肖会水点点头。

“哦，对了。省委宣传部最近准备在全省范围内搞一个‘政府一把手谈发展’的系列活动。我想你先准备准备，到时候省电视台来人做节目！”常丽没有继续下去刚才的话题，而是转移到了工作上。

“我有什么好谈的？要不换灵光去谈吧！我这人只要一到镜头跟前就发晕，我怕自己丢了全市人民的脸啊！”肖会水又开起了玩笑。

“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听说你准备搞个保障性住房建设三年规划，我觉得这就是亮点啊！什么叫‘领导干部上水平，人民群众得实惠’？这才是给老百姓实实在在的实惠！”常丽看着肖会水的眼睛，饱含深情地说，“如今老百姓最担心的不是挣不到钱，而是只涨不跌的楼市！这一问题得不到根本解决，老百姓的幸福指数就是零！你搞的三年规划，我举双手赞成！”

“不愧是宣传部长，说话都一套一套的！”肖会水很佩服常丽能对问题看得这么准，看得这么透。但面对张灵光，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烦恼，“这仅是我的设想，能否付诸实施，还得市委定夺啊！”

“放心吧！民心所向，其力无比！”常丽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肖会水会心地笑笑。

肖会水下班后没有回家，在办公室待了很久，看天快黑的时候，他步行来到郁小惠家。

在路上，肖会水随着自己离郁小惠家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加快。当他放下电话的时候，就开始在见与不见之间徘徊。当他选择见面的时候，他又开始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不断地动摇着自己的意志。

敲门的那一刻，肖会水的心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也没有顾及周围还有没有别的人认识他，尽管他戴了深色墨镜，但新乐的人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门开了，郁小惠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

肖会水也愣在门口。结婚后的郁小惠，除了脸上多了几分忧郁外，其他跟结婚前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又多了一点沉稳。

郁小惠一下子扑了上去，双手死死地抱住肖会水的腰，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从自己手里滑落。不知不觉，郁小惠的脸已经被泪水完全洗过了。

肖会水静静地一点一点地帮她擦拭着泪水。

“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得吗？”郁小惠无法让自己的泪水停下来，这些日子所有的屈辱和痛苦，似乎都转化成颗颗泪珠，“我选择魏哲明也是迫不得已，我想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可谁知他根本就是禽兽！”说着，郁小惠发出了轻轻的抽泣声，把自己前前后后的经历对肖会水诉说了一遍。

“禽兽不如！”肖会水把牙齿咬得吱吱响。如果他不是市长，而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他一定会冲上去给魏哲明几记响亮的耳光，然后让他离开郁小惠。可他不能，他连一个正常人可以做的事都做不得。

“你真傻啊！”肖会水心如刀绞，看着郁小惠婆娑的泪眼，心里有说不出的悔恨，“当时，我预感到你一定出了什么大的变故，否则，你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

“我是想过要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我爱你，但我们却不能终身厮守。我沉溺在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我知道我们的结局会怎样。但从这个禽兽占有我的那天开始，我觉得就连那份想你的痛苦，我也不配去承受。下决心离开你后，我认命了。可当我亲眼看到他跟张雨发生的那一幕时，我才发现，我从一种痛苦的深渊掉进了另一个更大的魔窟之中……”。

肖会水看了看郁小惠微微起伏的小腹，“你打算把他生下来吗？”

“嗯，我原本想做掉，但我最后改变主意了。如果人工流产，我很可能终身不能怀孕。更重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错，我要把他生下来，把他抚养成人。”郁小惠已经停止啜泣，平静地看着肖会水那双熟悉的眼睛，“等外面的房子收拾好了，我就搬出去住！这儿我连一分钟都不想待了。只要一看见他，我就浑身发抖，真想拿刀捅了他！”

“别傻了！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明天我给你找套房子，收拾好了，我会叫小刘来帮你把东西搬过去！”肖会水狠狠心下了决定。他给不了她什么，但他不想让郁小惠再受委屈了。

“不行，这样做会影响到你的。只要你生活顺心，事业成功，我就觉得爱你永远不后悔。我还能企盼什么？只希望我们的爱能走到地老天荒之时！不要管我，我没事！”郁小惠固执地拒绝道。

肖会水听了郁小惠的话，愈加感动，轻轻地拍了拍郁小惠柔弱的肩膀，哑着嗓子说：“真是个傻丫头。”

幸福的感觉原来不是用权力、金钱来衡量的，它是内心深处爱的自然升华，是静静的呵护，是关切的目光，是喋喋不休的唠叨……

——汪良老婆

汪良没想到会在省城碰见魏哲明。

省委办公厅抽调各地州市的材料高手到省里统一搞材料对接。汪良到省城都快一个星期了，还没到大街上转悠过。因为明天就要打道回府了，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就到街上转转，顺便给女儿买件衣服。自从老婆嫁给了纪大国之后，汪良觉得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无能，是自己让女儿没有了妈妈。他常常一个人伤心自责。后来认识了魏哲明这个老乡，并答应他和张灵光说说情，提拔重用他，这才觉得生活又多了一点希望。女儿是他所有的希望，他要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汪良住的宾馆虽然离购物广场不远，但也需要坐两站公交车才能到。但汪良还是打算步行去，他觉得能省点算点。

经过省城中心广场旁边的擦鞋店的时候，他无意中朝里面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魏哲明居然坐在里面的高台上。一个30岁上下的擦鞋女正卖力地擦着他脚上那双本来就锃亮的黑色皮鞋。

汪良心想，在新乐没机会请他吃饭，看来今天机会来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样想着，汪良就走进了擦鞋店。

汪良见擦鞋女穿着开口极低的“v”字领连衣裙坐在魏哲明面前。魏哲明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擦鞋女从低领口挤压出来的胸部，他咂咂嘴，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他并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汪良。

擦鞋女边擦鞋边抬起头热情地招呼汪良坐下来。汪良看了一眼魏哲明旁边的一张空椅子，并没有坐。汪良很少去享受这样的待遇。他认为这样简单的活儿，自己顺手就可以做，用不着花钱让别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