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家国天下
作者:鸟不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58

杨毅陷入了沉思,他下手的谋士们也都颦眉不展。

杨毅的面前一张白纸,上面的字就是他方不久看到的,可是他却不明白,自己那个一向懦弱无能的父亲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出人预料的举动。

镇纸上的古松似乎也变得有些灰暗,谋士们坐在两侧,垂眉敛目,如同泥雕目塑,气氛异常凝重。

原本,他是想要借机称病,然后做足姿态给自己这个父亲看,以此来躲过那些毒牙展露在自己面前,而那边两位也是存着这种念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偏偏都漏算了一个人——当今的大燕皇帝陛下,他的父亲。

他想,现在那边两位应该也是愁眉不展吧,哦不,太子应该过得很惬意。

想到这,他苦笑了一下,聪明人,往往都有很多烦恼,而碌碌无为的人却往往比聪明人过的更加舒坦。

“殿下,此事……”张宇欲言又止。

杨毅撇了一眼那纸张上未干的字迹,思索着那个变得有些深沉的父亲,“你们觉得这是什么意思?”苦笑一声,原本以为是件好事,那种种应对之策即便再高明,可是却终究不如这一副字。

字面上非常简单的几个字,在此刻却显得格外高深莫测。

朱允见众人都不答话,摇头一叹,显得极为无奈,“我等不敢妄言。”

许久,徐伯文抬手说道,“殿下,不如静观其变,先……”

“不可!”朱允和张宇同时出声打断。

“若是依照伯文所言,恐怕为小人所乘,到时候悔之莫及。”朱允激动道。

张宇连忙抬手安抚住朱允,然后起身道,“殿下,眼下有三策。”

“先生请说。”杨毅抬手请道。

“一策,便是继续称病,假戏真做,做的彻底,如此一来便可息事宁人,进取虽然不足,但是却足以自保。”

张宇说毕顿了一顿,看到杨毅剑眉微皱这才缓缓接着道,“二策,乃是弃盾起矛,千万宫中,向陛下请命受印,,挥军北上,此举虽然风险极大,但是事若成便大事可成也。”他手臂一挥,指着那屋外九天,声音中也透着一股激动。

说到这里,杨毅的眉宇皱的更深了,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脚前的地面,陷入了深思。

“此举不妥!”祝安卓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抬手一抱,“殿下,此举太过冒险轻进,殿下苦心经营多年,岂能如此平白的断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岂不是将殿下送到刀尖之上?如此豪赌,祝,不敢恭维!”他言辞激烈,看向张宇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凌厉。

“莫急,莫急,且听听第三策。”比较稳重的徐伯文嘴上虽然如此,但是却撇出的一眼分明是在责问张宇为什么给殿下出这等计策,饱含不满之色。

杨毅还是没有说话,张宇目光炯炯的眼神逐渐淡了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朱允,却见朱允极为失望的轻轻一声叹息。

朱允的智谋虽然要比张宇强上不少,但是张宇的气魄却无疑比朱允大上许多,可是他们一样是绝顶聪明之人,相通之处已是太多。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义无反顾虽然看似冒险,实则不然,因为眼下看来,那个碌碌无为的皇帝陛下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不堪,也就是说,他们的头上又多了一个顾忌,明里的人马自然不能轻易动用,先不说世家不好易于,就是这个皇帝陛下忽然翻天覆地的动作也让他们有些投鼠忌器,毕竟,没有人明白这个皇帝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如此一来,那边两位暗里的人必然会倾巢而出,杨毅明里的人马虽然寥寥无几,但是都可以独当一面,胜在兵精,而不再多。至于另外两位虽然人多,但是也有不好之处,那便是人多口杂,手多则乱,如此一来,加上如果得到兵权,自己这边反而占据的极大的胜算。

“三策,便是依照原本的计划行事,此举中庸,胜在稳妥。”张宇只是淡淡的一带而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次杨毅有些踌躇了,因为在他的了解中自己那个父亲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十五岁以前他也没有见过这个父亲多少回,只是听着言传意会,而十五岁后他便搬出了皇宫,自立门户,受封庆王。现在细细一想,他暮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对父亲的了解知之甚少,而一味的从表面上看便被他当做的真实的父亲,他忽然觉得自己看不透他,那个坐在龙椅高高在上却一直碌碌无为的大燕皇帝。

张宇这次不似往常那般说明计策的等次,而朱允也往往在重要的决策中失去因有的气魄,他不是蠢人,自然看得出他们心中所谓的上中下三策,可是……他只要一想到那把龙椅上的男人便总有一种存在于阴影之下的感觉,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他甚至觉得这简直有些……荒唐?

一阵秋风忽然呼啸着灌入了房中,纸张被撕开的声音彻底,决绝,没有一点可以挽救的余地,一半雪白的宣纸飞扬起来,然后落在了朱允的脚前,接着被风一卷,再中间打了个卷儿划过了张宇的脚尖,贴在了杨毅脚边的桌腿上。

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纸张失去了风儿的托扶,软软的从桌腿上飘了下来,然后凝固在地上,展露出上面的字迹。

兄弟手足。

而桌案之上平整的另一半上也写着四个字。

家国天下。

他们被生生的撕扯成两份,可是冥冥之中又仿佛原本就应当将他们分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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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行礼已经收拾好了。”

“嗯,那我们便启程吧。”男子在松松的拳头上轻咳了几声,然后从墙上取下了带有黑纱的竹笠端正在头上。

“公子,您为什么非得沾上这滩浑水?”老者皱着额头,满是担忧与痛惜,“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如此计较。”低下头去,他不敢与男子那柔和的目光相对,似乎是一种逃避,他的手又开始收拾桌上的一些小杂物。

“有些事,你不懂。”男子轻轻的说道,然后默默的抱起了那一架琴。

“我来我来。”老者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连忙接过了那架不算沉重的琴。

包好了琴,将那青布打上结,他十分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沉重的仿佛岁月压在他肩上的苍老,说不出的沧桑,“既然公子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希望公子三思而后行,不要步了先人的后路。”他正要将琴背上,却见那莹润素白的玉手从他手中轻轻的夺了过去。

“明叔,这次,我决定让您留下。”那薄薄的嘴唇吐出了这么一句,老者如遭雷击,全身一颤,情绪立刻就激动起来。

“公子!这……这是为何!”他浑浊的眼珠投射出无穷的酸楚,枯槁的手臂都跟着心颤抖起来。

“明叔,你老了,人老了总该有个家,叶落归根……”男子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给自己充入一股勇气,“我一走,你便……”

“公子!”老者两腿一曲,跪在了男子跟前,这一声公子似乎是将这十多年的感情全部都喊了出来,直教人两眼滚泪,心酸难耐。

“明叔,你……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男子一下子慌了神,可是他却怎的也扶不起这个看上去枯槁的老人。

“公子!我跟随您十九年,早已经看淡了一切,但是却惟独放心不下公子你啊!请公子不要赶我走啊!”

“明叔,你还记得那一年我母亲给我画了一幅画么?”

老者抬起头来,脸上泪痕累累,一双浊眼中透射出回忆的光芒,“不敢忘!”坚如铁石。

“那你可知道画上画的是什么?”男子望着屋外随风抖动的树叶,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老者没有说话,默默的听着。

“是一副山河图,可是,又不是。”男子说到这里,忽然凄惨一笑,“那山河壮阔,江边一个男子垂钓,如同泥塑一般,任由头上的麻雀吵闹也不挥赶,而他手边的鱼框里跃出一条金鲤鱼,天上容云滚滚,就仿佛是那鲤鱼将要化龙飞升一般。”

“只是不知道,那垂钓的人是谁,那鲤鱼又是谁,而那踩在人头上的麻雀又是谁。”说到这里,他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他想伸手在怀里取药,可是不料却摸了个空,一下子急火攻心,促使咳嗽愈渐剧烈起来。

“公子!”老者连忙起身从行囊中搜出一只木盒,取出一颗蜡丸,喂男子服下。

男子扶着桌子,任由老者从自己背上取走了那架古琴,然后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