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者:古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297

大年三十炒花生

眨眼到了大年三十儿,匆匆忙忙吃过午饭,凡子和冬冬便在过厅里生上炉子炒花生。三十儿这天给全院炒花生是凡子他们过年的一项重要内容。昨天,他们就把炒花生用的沙子淘干净预备着。

俩人刚把炉子生着,还冒着烟儿呢,二子就拎着他家的大铁壶进来了。“辛苦了孩子们。先烧壶开水,我这儿旱了一天了,等着喝呢。”二子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

“不行!待会儿花生炒不过来怎么办,不给你家炒哇?”冬冬像个小大人似的摇晃着脑袋说。小气鬼,见便宜就占。冬冬打心眼里瞧不起二子**毛毛的样儿。

“不多,也就少半壶儿,一会儿就开,耽误不了你们。”二子摇摇手中的壶央告着冬冬,央告完了才觉着不对劲儿,心说我这么大人咧,还跟你个小屁孩儿说好话呀,马上又改口说:“我说,怎么就你个小屁孩儿事儿多呢?烧你们家的煤球呀?真是!”二子说着挪开拔火筒把水壶坐上。

“二子哥,这么点儿便宜也沾呀?你们家要不了财那就怨命穷了。啧啧啧!”麻杆儿把一盆花生放在地下,一手插兜,一手点着二子说。

过年了,麻杆儿这几天紧着捯饬,新理的大偏分,刚刚打了蜡,头一绺一绺贴在脑瓜皮上,贼亮贼亮的。一身新做蓝色涤卡中山装,活像电影里油头粉面的小特务。

二子眼皮没抬说:“怎么哪儿都有你呀?人家掌勺儿的还没言声呢,你倒不干了!”说完抬头一看:“呦喝!你小子捣饬的倒早班儿,瞧你那脑袋,不怕睡觉油了枕头呀?”二子说着从麻杆儿盆里抓了把生花生,一边吃一边又说:“你小子行啊,这回拍的那个可不赖。”

“二子哥,你可别听着小孩子们瞎咧咧,我都多大岁数了,还拍婆子1?那都是小孩子们干的事儿。我这是正儿八经谈恋爱,你呀,不懂就别瞎说。”

一说拍婆子的事儿,麻杆儿立刻就兴奋了,话也格外多,“谈恋爱,懂不懂?你不懂。你跟二嫂鼓捣那会儿还时兴找媒婆儿牵线搭桥呢,早八辈子落后了,我这叫自由恋爱。”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他妈乱爱,不害臊!都像你这样乱爱还不全乱了套?赶明儿我告你爹你就不乱爱了。呸!呸!瞧你买的这份儿花生,竟是霉的。”二子转着圈儿褒贬麻杆儿。

“谁请你吃来着?白吃枣儿还嫌蛐葫芦2!”麻杆儿把盆往自己脚下挪了挪,离二子远点儿。

俩人正说着,炉子上的水壶“噗噗”开了,二子赶紧把他那大号白搪瓷缸子沏满,顿时一股劣质茉莉花茶的香味儿飘散开来。这下麻杆儿又找着话题了,先是夸张地吸溜吸溜鼻子,然后咧开嘴说:“二哥,这二嫂也忒狼心狗肺了吧?你这辛辛苦苦家里家外曳了一大年了,大过年的还让你喝这烂茶叶末子啊?就不行改善改善?甭多了,哪怕买一两好点儿的意思意思也是那么回事儿呀,这老娘们儿,抠抠**眼子嗦嗦手指头……”

“抠门儿到家了!”凡子和冬冬一起喊。

“对喽!孩子们都看不公了。”麻杆儿乐的大喊。

“少他妈废话连篇,你懂个屁呀你,这叫茶叶末子?这叫高末儿……”二子一边吹着缸子里的茶叶末子一边说。

二子的话还没说完,麻杆儿就打断他说:“得!得!得!甭打肿了脸充胖子。高末儿?不就五分钱一大包儿的茶叶底子嘛,还高末儿?”麻杆儿撇着嘴一副不屑的表情。

二子被麻杆儿的话噎的一愣一愣的,咽了口唾沫才说:“茶叶底子才是好茶呢,咱就好这口儿。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没买好叶子呀,买了得留着过年喝。像你,早巴儿巴儿的就扮上了,存不住个隔夜的屁!”

二子话音刚落,二子媳妇就扯着脖子喊开了:“嘿!别哨咧!还不揭锅去,待会儿烧干了锅,小心你那狗头!”二子一听赶紧颠儿颠儿地跑了。

2.二字的窝头就猪油

第一锅花生下锅了,冬冬和凡子都抢着掌勺。麻杆儿站在边上指指点点,不时抓过铲子示范几下,尝了好几回才说熟了,快出锅!第二锅刚炒上,二子回来了,一手举着双筷子,筷子头儿上插着俩冒热气儿的窝窝头。一手端着一个油腻腻的小黑瓷罐儿,罐儿里是多半罐儿猪油。

二子把黑瓷罐儿放在砖摞上,蹲在地上先吸溜了几口烫烫的高末儿,然后打开瓷罐儿实实着着挖了一筷子猪油填到窝窝头眼儿里,双手倒换着吃起窝头来。窝头眼里的猪油一会儿就化了,二子不停地转着圈儿吸溜。

“高!实在是高!”看着儿子的吃相,麻杆儿竖起大拇指,学着《地道战》里汤司令的腔调说:“窝头就猪油,高,实在是高!二子哥呀二子哥,佩服!佩服!”麻杆儿站在一边儿连比划带挖苦。二子这种吃法一般人还真享受不了,要不怎么说二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呢。

“小刀拉**——开眼吧你。鲫瓜子的营养高吧,猪油的营养比鲫瓜子还高。要不人们怎么说秋天的鲫鱼赛猪油呢?少见多怪!”二子得意洋洋地解释着,说完又填满一个窝窝头接着说:“你想想,连老娘们儿下奶都喝鲫瓜子汤,那猪油的营养还用说吗?屁也不懂。”

“嗷!”麻杆儿使劲儿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二子顿时美滋滋的,抹抹嘴头子刚要说什么,麻杆儿紧接着又问:“那,二嫂生孩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她熬猪油喝呀?”

二子一下子又噎住了,连着打了俩响嗝才说:“你,你这不是抬死人杠吗?你见谁媳妇坐月子喝猪油哇?”二子又开始结巴了

“还是的呀,那就别吹咧!”

麻杆儿说完,抹抹油光光的脑袋,端起炒好的花生迈着方步一摇一摆地走了。

二子被麻杆儿的一番话噎的哏儿喽哏儿喽的。望着麻杆儿的背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瞧你那德行!整个儿一小汉奸。”说完他也觉着自己的话没意思,端起大茶缸子边喝边蔫溜了。

翠翠姐又来了

天道渐渐暗下来,俩人都累得腰酸腿疼的,脑袋也被煤烟子熏的晕头转向。这会儿谁也不再抢铲子了。这时翠翠来了,冬冬赶紧从二子家盆里抓了把花生说:“翠翠姐,尝尝吧,可香了!”

“还是我们冬冬嘴甜,不像有的人……”翠翠瞟了一眼凡子说。凡子的脸早就红了,听了翠翠的话更不好意思了。翠翠拿过铲子一边翻炒一边说:“干脆,就手儿连我们家的一块儿炒了吧?省得我晚上再起火了。”凡子还没说话,冬冬就抢着说:“行,我拎去!”说完跑着去了。

“你看人家冬冬,多懂事,姐算白疼你了。”翠翠说着用手指剜了凡子脑袋一下。

凡子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没说话。

“凡子,过年这几天干什么呀?”翠翠问。

“初一上午到姑姥姥家拜年,下午再上几个同学家转转……”凡子还没说完,翠翠就笑话他说:“呦,小大人儿似的,还拜年拜年的!”

“初二下午和冬冬一起看电影。初三上午还看电影。”凡子接着说。这时冬冬端着翠翠家的花生跑回来了。翠翠说:“好冬冬,待会儿姐姐领你放起花去。”冬冬美滋滋地笑了。

说着话儿,外面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一会儿嘭嘭啪啪的鞭炮声就响热闹了。

过年喽!过年喽!

二子在院子里诈诈唬唬点了一挂小鞭儿,麻杆儿出来放了一把二踢脚,凡子听得心里慌慌的。今年凡子买了好几挂鞭,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一千多头儿。可他舍不得拉鞭,拉鞭太浪费了,砰砰啪啪一口气就放完了,冬冬他俩早就商量好了,要拆开了一个一个放。

“凡子炒好了呗?快点儿,一会儿咱们就放炮开饭喽!”后院传来李婶的喊声。

“好嘞!”凡子喊。

4.凡子和老舅在李婶家吃年夜饭

尽管今天是大年三十儿,可在凡子爷爷眼里,和平常的日子没什么两样,晚上还是只喝粥,唯一不同的是加了盘豆腐丝儿拌白菜心。爷爷早早儿喝完粥就睡下了,李婶就叫凡子老舅和凡子叫一起去她家吃年夜饭。坐在饭桌上凡子老舅还有些拘束。

“凡子老舅哇,都一个院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和一家人没两样儿,甭那么多穷讲究儿,破四旧立新功嘛。来,再干一杯。”李大伯劝着凡子老舅。

“哪儿挨哪儿呀,竟顺嘴儿胡拉拉。没的显着外道。”李婶说。

“嗯!”凡子老舅红着脸答应,要不是李婶和李大伯三番五次叫他们,凡子老舅说什么也不来李婶家吃年夜饭。

这地界儿有个讲究儿,过年的时候,家里不许有外人,有外人就把家里吃穷了。特别是大年三十儿晚上和初一更不能有外人,连嫁出去的闺女都得初二才许回娘家。

“来来来,趁热乎儿吃饭,少喝两口!”李婶说着端上了枣卷子、肉包子、黄米年糕等。凡子早就坐不住了,**在板凳上拧来拧去的,夹了个年糕上的枣儿就算吃了饭。“待着,吃了饭才许出去。”老舅说。凡子求援地看着李婶,李婶说:“行了,行了,赶紧忙去吧,一会儿回来多吃几个饺子。”凡子一听,撒着欢儿连窜带蹦跑了出去。

5.快闪开,手榴弹要爆炸了

此时,大场里硝烟弥漫热闹非凡,像开了锅一样,孩子大人仨一群俩一伙撒着欢,在雪地里放花放炮打闹。起花、钻天猴、二踢脚带着一条长长的火尾巴打着呼哨射向天空。一千头儿的小红炮,还有摔炮、拉炮、苶灯……噼噼啪啪响成一片,火光映红了夜空。

凡子和冬冬一人点上一棵烟卷,从口袋里掏出拆开的小炮,点一个扔一个。

“小毛孩子,抽什么烟啊?”翠翠掐着一把起花过来大声斥责他们。“谁抽烟了?我们点炮呢。”凡子和冬冬几乎同时说。“还有吗?给我点一根儿,我给你们放起花。”翠翠晃晃手中的起花说。

“快闪开!快闪开!手榴弹要爆炸啦!”拐哥和麻杆儿不知从哪钻出来,大声吆喝着,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被他俩吸引过去。

只见拐哥手里高举着一个大大的炮仗,又粗又长,跟真手榴弹还长还粗,炮**上露出了一个麻绳圈儿,一晃一晃的。看着大伙投来的惊讶目光,拐哥更得意了,晃晃手里的手榴弹又喊:“注意了!注意了!这是我军今年刚刚研制出来的新式武器,准备解放台湾用的。这家伙响动大了去了,小孩子们躲远点儿!小凡子,说你呢,听见没有,待会儿把**给你崩成八瓣儿!”

听了拐哥和麻杆儿的话,人们一边笑一边缩着脖子往后退。这么大的炮仗,别说放了,见都没见过,这要点着了不定得多大响动呢。不是用火点,那是手榴弹,得拉弦儿。人们兴奋地议论着。

“你们就等着开眼吧!”拐哥喊着,把食指伸进手榴弹的绳圈儿里,攥紧手榴弹,举起胳膊比划着。

麻杆儿大喊:“等会儿!大伙儿闪开!闪开!”喊完又冲拐哥喊:“准备好!听我的口令,预备!一、二……”

随着麻杆儿的喊声,大家躲的更远了,一群小姑娘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凡子和冬冬也吓得直缩脖子,翠翠紧紧搂着他俩。

麻杆儿的“三”还没喊出来,常伯伯及时赶到,大喝一声:“住手!”又说:“胡闹!这么大个炮仗,扔出去要是炸着人怎么办?闹着玩儿呢?”拐哥放下胳膊,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害怕,万一拉了弦儿扔不出去,响到手里就麻烦了。

仨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好一会儿,终于作出决定,要像拉地雷那样,把手榴弹放在地下拉弦,才万无一失。

麻杆儿一窜一蹦跑回去拿来一条长长的麻绳,仨人踅摸着来到胡同口的电线杆子下边,把手榴弹牢牢地绑在电线杆子上。然后把绳子一头儿系在手榴弹的绳圈上,麻杆儿在前面小心翼翼拉着绳子,一直走到胡同口拐弯处。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大人孩子。

拐哥高高举起右手冲大伙喊:“预备——卧倒!”“咕咚、咕咚”几个听话的孩子还真趴下了。拐哥四下看了看又大声喊:“预备……”

“等会儿。”麻杆儿拽着绳子喊。然后又小声问拐哥:“不会把电线杆子炸倒了吧?”拐哥抬头上下看了看说:“你说的咧!这是教练弹,怎么会炸倒电线杆子呢!”拐哥说完又向身后的人群喊:“你们再躲远点儿。前边的,趴下,都趴下!”人群又往远处移了移。这时连胡同外边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随着拐哥的喊声,又有不少人趴地上了。

拐哥一扭一扭前后左右巡视了一圈儿,才又举起右手喊:“各就各位,预备——放!”大家紧紧堵住了耳朵,翠翠拉着凡子和冬冬躲到了墙脚。

麻杆儿闭上眼睛一咬牙使劲拉了弦儿,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噗!”的一声,手榴弹冒出了一股浓浓的白烟儿。大家还紧紧捂着耳朵,过了一会儿没动静,又等了一会儿连烟也不冒了。拐哥和麻杆儿也纳闷,怎么没响啊?又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查看,只见手榴弹的头儿被熏的黑黑的。拿根棍子捅捅,软了吧唧的。

这就叫响了?泄气!麻杆儿和拐哥互相埋怨着。拐哥埋怨麻杆儿拉的劲儿太大,麻杆儿说,使劲儿小了,连烟儿都冒不出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人群里终于爆出一阵哄笑声:噢!噢!臭喽!臭喽!孩子们跳着脚起哄。

“嗨!瞧你们俩这屎蛋,折腾了半天,弄了个臭蛋,还没二子放个屁声儿大呢。”常伯伯也泄气地喊,人群里又爆出一阵哄笑。

麻杆儿和拐哥耷拉着脑袋蔫儿蔫儿地走了。

二子被冬冬埋的地雷炸翻了

凡子和冬冬在大场里放完了炮,和翠翠一起回到槐树院。院子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老舅糊的两只八角灯笼,挂在过厅廊檐底下,闪着耀眼的红光。麻杆儿的小屋里吵吵闹闹的传出一阵阵笑声,趴在窗台儿往里一看,拐哥、麻杆儿还有常伯伯几个人聊的正欢呢。凡子和冬冬就要推门儿,翠翠拉住他俩小声说了句什么,仨人会心一笑悄悄跑开了。

翠翠从兜里掏出一把拉炮交给凡子和冬冬,指了指麻杆儿的小屋。凡子悄悄走过去,把拉炮两头的线绳拴到门鼻儿上,接着冬冬也把一个拉炮拴到二子家门鼻儿上。

翠翠拉着他俩来到过厅里等着看热闹。可等了半天,两家也没出来人。凡子有些着急地说:“冬冬,你喊麻杆儿出来,就说有人找他。”

冬冬想了想说:“那,他不就知道是我们埋的地雷了?”

“你说怎么办?”凡子问。

“我也不知道。”冬冬答。

“咱们不能老这么傻等呀。”凡子又说。

“再等会儿,别着急。”翠翠说。

三个人正嘀咕着,二子家的门开了,二子忽忽悠悠出来了,拉炮却没响。三个人奇怪,怎么今儿晚上全赶上臭弹了,一个也不响。

二子一手端着大茶缸子,一手比比划划的,嘴里还唱着什么,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然后直奔麻杆儿的小屋而去。“好!”翠翠高兴地说。

“坏了!”凡子着急地说。

“好!”冬冬解气地说。冬冬总是看二子不顺眼。

“别说话!”翠翠小声说。

只见二子晃悠到麻杆儿门口,先踮起脚跟往窗户里瞄了瞄,才大声喊:“嘿!你们可真够差劲儿的,开会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想拉山头搞宗派怎么着?”听声音二子今晚喝了不少,说话舌头根子硬。

二子喊完,抬起脚一脚踹开门,“啪”的一声,拉炮在二子眼前炸响了,还冒出了一团白花花的火光。随着响声,二子吓得咚咚直往往后退,退到台阶上一脚踩空了,实实着着来了个后滚翻,手里的大茶缸子叮叮当当飞出去老远。

“哎哟喂!谁他妈这么缺德呀,嗯?还给我埋了地雷,陷害革命同志呀!哎哟!”二子趴在地上蹬着两条腿大喊大叫。

麻杆儿他们出来一看,先是一愣,接着都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咧?你这是?大过年的不进屋,在这儿趴着干吗?”常伯伯问。

“你们谁干的好事儿?快说!想陷害革命同志怎么的?”二子坐在地上边喊边哎哟哎哟揉**。

“嗨!快起来吧,这么早就给我们拜年来了,明儿早晨再磕头也不晚。瞧瞧,我这儿压岁钱还没准备好呢。免了吧,免了吧。”拐哥故意气二子。

“少废话,谁干的?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二子气哼哼地嚷。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小心着凉。”麻杆儿说。

“八成是你小麻杆子干的,没大没小的。要是把我炸坏了,我上你们家过年去。”二子爬起来说。

“你也不想想,我们几个人一直在屋里,谁能跑出来给你埋地雷呀?”常伯伯说。

“就是,要想炸你,也得埋你们家门口呀。”麻杆儿说着给二子捡起茶缸子,闻了闻说:“可惜了儿的,一碗高末儿糟蹋了。”

“什么高末儿呀!那是五毛钱一两的茉莉花儿,过年喝的。”二子还记着下午那茬儿呢。

“行了,行了。”麻杆儿搀着二子说:“快进屋,先看看摔坏了没有。这事儿闹的,大过年的,再把咱二子的尾巴骨蹾折喽。”

“妈的!这是阶级敌人故意捣乱破坏,看我查出来咱们再算账。”二子还磨磨叨叨地没完。

这时翠翠、凡子、冬冬站在过厅里已经乐的喘不上气儿来了。凡子小声说:“幸亏二子家门口没响。”

凡子和冬冬回家时,老舅和李大伯、老莫他们还在李婶屋里喝茶聊天儿,李婶一个人包饺子。这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街上的鞭炮声也变得稀拉拉了。

从李婶家吃了饺子回来,老舅让凡子赶紧钻脱衣服钻被窝,凡子却打着哈欠硬说不困,说还要等十二点和冬冬放炮呢,实际上凡子早就困的坚持不住了。老舅自己打开半导体,一边抽烟一边呲呲啦啦调台,不一会儿凡子就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起来,连衣服也没脱。

老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给凡子盖上了被子。

7.苶灯开着吉普车回来了

破五儿过小年,这天一大早儿,人们还没起床,大门就被砸的“咚咚”山响。

“谁呀?大破五儿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儿,等着!”麻杆儿哈欠连天地爬起来冲门外喊,他还以为是掏大粪的赶早儿抢大粪来了。

“都几点了?还一大早儿,老爷儿都晒**咧。”麻杆儿开门一看,是苶灯回来了,门外还停着一辆绿色吉普车。

麻杆儿高兴地说:“苶灯哥,年都过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这你还嫌我吵了你的觉呢,我还敢早回来?”苶灯故意绷着脸说。

“不是,我不……”麻杆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傻小子!我也想你们呀,年前忒忙。今天能回来过小年也不容易,没出正月就算过年,还不赶快给我拜年?”苶灯笑着拍拍麻杆儿的脑袋又说:“明儿一早儿还得赶回去。快看看,我给大伙带什么好东西咧?”苶灯说着摘下墨镜指了指地上的背筐。

“又是狗肉哇?”麻杆儿提上鞋问。

“还能老吃狗肉哇?我们又改吃驴肉喽。”

“驴肉?驴肉还能吃啊?”麻杆儿瞪大眼睛吃惊地问。

“废话!那才叫香呢,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嘛。”苶灯说。

“嘿!新鲜!驴肉还能吃?吃了还不都变成大叫驴呀?”麻杆儿问。“那你早该变成小肥猪咧,傻小子。”苶灯又拍了拍麻杆儿的脑袋,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苶灯和麻杆儿大呼小叫地进了院子,老莫两口子听见苶灯说话,早迎出来了。

“莫哥,先给你和新嫂子拜个晚年儿。”苶灯拱手抱拳说,两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黄花。

“你那儿忙,我还不知道?”老莫客气着拉过黄花见过苶灯。

“老莫哥,我这小嫂子真是水灵。”苶灯说。说的黄花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嫂子,这次回来,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你保准儿喜欢。”苶灯说完又冲大伙说:“得嘞,咱们闲话少叙,言归正传。今儿我请客,也算给大伙拜个晚年!”

“好哇!那我就再露一手,老莫结婚时你没赶上我的手艺,今儿正好补上。”一听有人请客,二子踢哩趿拉从茅房跑出来抢着说,说完使劲儿吸溜吸溜鼻子四下踅摸着问:“什么肉这么香啊?”

“嘿!你小子,鼻子比狗还灵!二哥。”苶灯说着刮了二子的鼻子一下。二子伸手就要看筐里的驴肉。

“嘿、嘿,先洗洗手再看,饭前便后要洗手,刚从茅房出来就摸索吃的,还不如小凡子呢!就知道吃。”麻杆儿说。二子瞪了麻杆儿一眼说:“知道吃怎么了?你不知道,我看你哪顿也没少吃一口。”

麻杆儿没搭理二子扭头对苶灯说:“你还不知道呢,二子这会儿可出息了,院里都快盛不下他了。三天两头儿出去掌勺儿,你看看吃的这个肥实。”麻杆儿拽过二子说。

“是啊?那今儿可得好好尝尝大厨的手艺。我先去眯一觉儿,待会儿咱们喝原浆儿刘玲醉。麻杆儿你去把车上的酒拎下来。”说完苶灯就要回屋睡觉。

李婶赶紧说:“上我屋睡去,你屋里经年百辈子没个热乎气儿,一会儿还不得冻成冰棍儿呀。”

苶灯说:“没事儿,我都惯了。麻杆儿,待会儿有俩老乡给我送木头来,来了你叫我一声。”说完摸了摸小凡子的脑袋回屋睡觉去了。

小凡子羡慕地看着苶灯身上的绿呢子大衣,脚下那双咔咔带响的大皮靴,还有那镜子一样的墨镜。真威风。

凡子正想着苶灯叔的时候,拐哥常伯伯前后脚儿都来了。看见胡同里的吉普车,他们就知道苶灯回来了。

“苶灯呢?好些日子不回来了,我还真想他。快快出来让老兄见上一面!”常伯伯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刚躺下,待会儿再叫他吧。一看就是一宿没睡,俩只眼睛红的都快赶上兔子了。”李婶指指苶灯屋小声说。

“凡子!你们俩还不出去看着车去,一会儿让人开跑了!”麻杆儿喳喳呼呼喊。

凡子和冬冬一听,撒腿往外跑。

大场里威风凛凛地停着一辆绿色吉普车,一群孩子正围着吉普车指指划划说着什么。

“嗨!离远点儿!离远点儿!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凡子和冬冬喳喳呼呼的,好像吉普车是他们家的。

“别碰坏喽,碰坏喽你赔得起吗?啊?躲远点儿!”凡子和冬冬走近了,拔拉开围着的孩子,爬上了汽车。

“下来,下来,踩着火儿就麻烦了。嗖——一下子窜胡同外边去了。怎么办?”俩人爬上去还没坐稳当,麻杆儿也跟出来了。把小凡子和冬冬轰下来,一骗腿儿坐到驾驶员位置上,两只手把着方向盘,两只脚到处乱踩乱蹬。凡子心说你怎么就不怕踩着喽火呢?尖头!

胡同里的其他的孩子就只有看的份儿了。越是这时候凡子和冬冬他们越盛脸,不时爬上爬下的,故意显摆。

大家一起过破五

没一会儿,院子里又热闹起来。二子媳妇在屋里打整清了,拿着苶灯给的十块钱上街采购去了。二子又换上那身儿大厨的行头,只是腰里的围裙换了块本白色的包皮布,显着利索多了。

麻杆儿嫌二子两口子人来疯,人越多越盛脸。李婶说他放屁,没这么个人张罗,都像你?光张嘴儿等着吃行啊?

李婶忙着烙油脂饼去了。苶灯最爱吃李婶烙的油脂饼了,里边放上细碎的肥肉丁、葱花儿,撒上细盐面儿,烙出来的饼油汪汪咸咸丝丝香喷喷,外焦里嫩,趁热吃,连菜都不用就。麻杆儿妈说:“她给大伙包两锅饺子,花搭着吃,破五哪能不包饺子呢。”

大家正忙着,小凡子和冬冬从外面跑回来:“来了!来了!”“什么来了?没看大人们都忙着吗?去!哪儿凉快儿哪儿歇着去!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二子皱着眉头喊。

“大马车来了,给苶灯叔送木头的。”冬冬说。

“嗨!早说呀!麻杆儿,你去叫苶灯,拐哥你帮我看眼锅,我去招呼一声。”二子指挥完,撩起腰里的围裙擦擦手就颠儿颠儿地奔大门口跑去了。

“嘿!他倒事儿事儿的。张巴儿!”麻杆儿不满地嘟囔着。

二子跑出去,一辆装满木头的大马车停在门口,边上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孩子。俩车把式正挥着鞭子,“得儿!驾!吁”地吆喝着把缰绳拴在大杨树上,然后倒了一槽子草料搅和着。二子说:“来,师傅,先进来喝口水,歇歇。我这就叫他们卸车。”二子忙着往里让两位车把式。接着又冲围着的孩子们喊:“看车!看车!小心碰着!小狗豆子,还往前凑合是呗?一会儿让骡子给你一蹶子就老实了!”

二子说完又急急忙忙进去了,刚进去又跟着麻杆儿一起跑出来,常伯伯拐哥也都出来帮着卸木头。

“借光喽!借光喽!”二子冲看热闹的人大声嚷嚷。

“麻杆儿,你这是攒忙呢还是添乱呢?装前卸后,懂呗?这还得教你!真是!”二子大鼻子大气儿地数落麻杆儿。

麻杆儿扭头瞪了他一眼。二子又说:“嘿!还不服哇,你问问俩师傅我说的对呗。”俩车把式抢着说对对对,这位师傅一看就是内行。二子更美了。麻杆儿说:“你能,我让你。”一跺脚回去了。

“嘿!他还摔耙子了,不识教调!”二子嘟嘟囔囔。

“苶灯啊,看人家老莫娶媳妇,也急眼了?来,先让两位师傅暖和暖和,喝口茶,喘口气儿,咱们马上开饭。”李婶说着把两位车把式让进屋里。

苶灯陪着两位车把式喝茶聊天,吸吸溜溜几碗热热的茉莉花茶下肚,再抽上两袋烟,两位车把式的乏劲儿歇过来,就张罗着要走。苶灯赶紧拦着说吃了饭再走。

“嗐!哪能空着肚子走哇,大老远的来了,我这儿马上就上菜,保准误不了二位赶路。”二子见车把式要走,也紧着跑过来说。见大家伙真心实意的拦着,两位车把式才答应吃了饭再走。

9.苶灯,你你想干吗呀你

“苶灯哥,二子叫你过去一下。快点儿!”屋里苶灯正陪俩车把式聊天儿,麻杆儿突然神色慌张地闯进来说。苶灯心里一愣,出什么事儿?

苶灯跟着麻杆儿急急忙忙来到二子家,二子也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见苶灯进来,二子冲身边的媳妇说:“你先出去一下,我们说说点儿事儿。”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还怕人听?好事儿不背人,背人没好事儿。神经病!”二子媳妇摔摔打打出去了。

二子赶紧关上门,拿过筐指着里边的驴肉结结巴巴地说:“苶灯,你你想干干吗呀你?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呀?”

“到底怎么了?快说!你结巴个屁呀?”看着二子脸红脖子粗的样儿,苶灯纳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你你,我我说,你拿回来的都是什么呀?怎么拿回根儿大**来呀你?这都哪儿挨哪儿呀……”二子小声问。

“大**?”听了二子的话苶灯又是一愣:“你结巴了半天怎么又变**了?”

“哪儿光有**呀,这儿还有俩蛋呢。这不!”麻杆儿指指地下的筐补充道,脸上也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嗐!你们是说……”苶灯听完二子和麻杆儿的话,一下子笑的前仰后合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你们呀,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哇!那叫**呀?那叫驴鞭,也叫钱儿肉,那驴蛋叫驴宝。都是驴身上最值钱的玩意儿。跟你们身上长的家伙一样,命根子。”苶灯说完又大笑起来,笑的二子和麻杆儿更是莫名其妙。

“驴肉咱没吃过,倒听说过,可这驴**驴蛋还能吃啊?想想都腻味,怎么下嘴呀?”二子嘟囔着问。

“臊气百囊的,别说吃了,看着都恶心。”麻杆儿也说。

“不能吃?小子,告诉你们吧,也就是赶上我们司令这几天出差了。要不哇,这么好的东西还轮不上你们吃呢!这玩意儿可是宝贝,大补!”

苶灯说完,二子还是不信,想了想又问:“大补?怎么补哇?”

“怎么补?补你那**和蛋?”苶灯小声答。

“瞎说。”二子小声说。

“你吃了就知道了。不信,今儿晚上你在二嫂身上试试,管保让她舒服的嗷嗷叫。行了,赶快上菜!”苶灯拍了拍二子的大脑袋又小声说:“待会儿多吃点儿,晚上劲头儿准足。麻杆儿你可别多吃,省得没地方卸火去,再跑马。”

听了苶灯的话,二子还是犹犹豫豫的。苶灯说:“少见多怪,我还以为怎么了呢。赶紧着!”

肋板儿,肋板儿软和

苶灯回来招呼大家入座。想起刚才的事儿心里还一阵阵笑。麻杆儿和二子媳妇俩人开始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