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豪是万分生气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因为一块玉而杀人！明明那个女孩子是那么乖巧，那么懂事！她会不厌其烦的每天煲汤熬药给自己的父亲，她会做各种可口的糕点分给酒楼里的每一个人，她会一针一线的缝制着新衣服送予她穿！那么好……那么善良……几乎，是天底下最难求的女孩子！如果她还是一个男人，她会毫不犹豫的娶了她！

可是面前那个握着玉箫，曾经装作柔弱无力的男子居然杀了她，而且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她的双眼瞪得血红，几乎是憎恶的看着御寒卿：“你简直就是一个畜生！一个混蛋！一个魔鬼！”

御寒卿就这样站在对面，他望着钱豪，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你恨我……”

可“以前我就不喜欢你，现在我觉得你更加令人作恶。”钱豪冷冷的喝道。

御寒卿的眼睛微微闪动：“以前……”怎样的以前，是过去小心翼翼躲在远处看着他的以前，还是在皇宫里为了他与刺客搏斗，最后却丢下一句“再也不会救你”的以前。御寒卿忽然觉得周围好像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所有的温度都褪去了。

“将她带走。”最后，终究是无法看她，御寒卿转过了身，他长袖轻拂，然后坐上了轿子。

是身后那个黑衣人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钱豪的肩膀，他押着钱豪坐上马，钱豪大力的捶打着他：“放开我，混蛋！我才不会跟着你们走！凶手，你们是杀人凶手！”

“你曾经也杀过人。”一直牢牢制着钱豪的黑衣人忽然开了口。

钱豪全身一颤：“什么？”

黑衣人夹了夹马腹，马跟上了队伍往路的尽头走去：“你曾经也杀过人……用你这双手，沾满了鲜血。”

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他甚至已经忘了是多久的事，只记得……那一个天空布满阴霾的夜晚，他看到一个女孩全身是血站在一座院子里。他曾经是杀手，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跟随公子，正好收了钱，去另一个地方杀人，经过这片院子的时候看到了她。

她才七八岁的模样，却杀了人。

她没有哭，似乎还弄不清楚为什么手上会有那么多的血，为什么自己会害怕的全身发抖。那个死去的下人已经虐打了她无数次，只因为……她是庶出之女，而且自小母亲就早逝，没有人照顾。

那一天，她同样是被打着，按在地上，整个后背都是鲜血淋淋。下人以为她早已经不会反抗了，却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像发了疯一样跳起来抓过旁边的一把菜刀就冲着他狠狠的砍了下去，一连砍了无数刀。

其实人就是这样……忍耐着，忍耐着，总有一天，会做出连自己也吃惊的事。

他割下了那个人的头颅，帮她隐瞒了杀人的过程，所有人都以为是凶手进来把无辜的下人给杀害了，却没有想过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动的手。

也便是那一天，她认识了他，他也认识了她。

只要没有任务，他每天都会来院子里看她，她逐渐逐渐长大，逐渐逐渐依赖他。一直到后来，他换了主人，跟随了公子。而她，也见到了那个高高在上，仿佛永远都无法亵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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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她偷偷的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穿着雪白的衣衫，手里握着纤细的玉箫。他脸上绽开温和的笑容，转过身来。也便是在那一刻，他知道，曾经小小的人儿已经长大，她开始有了自己心仪的人，有了自己仰慕的对象。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为何她会把这一切全部给忘记，忘记曾经她喜欢的人，曾经她仰慕的人……并且，痛恨欲绝，甚至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简直就是一个畜生！一个混蛋！一个魔鬼！

——以前我就不喜欢你，现在我觉得你更加令人作恶。

一大队人马走在这灰黄的泥路上，坐在身前的人似乎一直都咬着牙，忽然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到钱豪竟然把自己的嘴角咬出了血。他皱起眉头，伸手轻轻擦过她的嘴角……这样的动作很习惯，就如同小时候他从外面带糖葫芦回来给她吃，她吃的满嘴都是糖，他轻轻给她擦嘴角一扬。

钱豪一怔，扭过头：“你叫什么名字？”

“卓炎。”牵着缰绳，身后的人不轻不重的呵出一句话。钱豪撇回头，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说我以前杀过人……杀的是怎么样的人？”

“恶人。”想起那个时候她满身鲜血的模样，他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钱豪垂下眼帘：“其实这个世间没有真正的恶人，也没有真正的好人。当你觉得某一个人做了好事，也许对别人而言他做的反而是坏事。当你觉得某一个人做了坏事，也许对别人而言他反而做了好事。如果曾经的我杀害了一个恶人，也许保护了其他被恶人伤害的人，但是也使得那个人的父母、兄弟姐妹失去了亲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随意的剥夺别人的生命，哪怕是律法。穷凶极恶也好，丧心柴也好，都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们的生命。”

想起翠香身上那血淋淋的伤口，钱豪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冷，她恨极了那个坐在轿子里的人，穿着一身翩翩白衣，仿佛纤尘不染，仿佛脱俗于尘世……却，双手沾满了鲜血。

她忽然明白，这个世界真的是弱肉强食的，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皇宫里。御寒卿是一个很好的伪装者，他柔柔弱弱的臣服在御寒风的身边，却觊觎着他的皇位。

当初在他身上看到的鞭伤，也许也是伪装出来的。博得周围人的同情，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但，她一直相信……无论你是强者也好，还是弱者也好，最后必定会得到公平，今日你夺得了别人的东西，那么在你身上一定也有什么东西会渐渐消失；今日你失去了什么东西，那么在不知不觉中，会有其他东西回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