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决战黄巢 第二十八章 裂痕隐现
作者:云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072

谣言初起时,节度使们还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军中哪会没有谣言的?那些大兵们一个个精力充沛,如果不给他们点事情做,铁定会闹出事端来。因此他们这些统兵大将,面对士兵中流传的谣言,只要是无伤大雅的,都是听之任之的。

只是这一次,这谣言的威力也太猛了点。是没有人能够忽视的。

于是诸如王重荣、王处存等这种有力量的节度使,在谣言刚起没多久的时候,就开始下大力气弹压。总算他们对军队的控制还凑合,至少在表面上,谣言被终止了。

然而,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古人早有明训。谣言这个东西,在后世信息发达、愚民政策已经没有立足之地的时代都难以杜绝,更不用说是在那个信息流通不方便,同时上位者信奉愚民政策的古代。

而且,谣言是越封堵越厉害的。尤其是现在这个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出手强行弹压的节度使并没有想到,他们出手弹压的行为,反而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可不是嘛,谣言毕竟是谣言,即不会让你少几块肉,也不会让你流几斤血——当然,如果是被谣言气得吐血,那另当别论——传传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们这些节度使们如此为这个谣言紧张,除了说明这谣言的真实性。还能说明什么呢?

于是乎,在刀剑地威胁下,谣言表明上算是没有了。但实际上,在上位者的监视之外,这些谣言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蓬勃发展起来。这些节度使们也不是对这一点完全没有觉察。但所谓法不责众,节度使们也只能尽量压制而不可能彻底消除谣言。否则的话,就只有把自己手下的所有士兵全部杀掉才行了。

而对自己的部下刀剑相加。也造成了一个后果:那就是造成士兵的离心力大大增加了。那些被派出去执法的节度使亲兵,平时普通地士兵对他们固然并不亲近,但也不会疏远和害怕。然而现在,除了疏远和害怕,普通的士兵对这些节度使地爪牙们,更多了一丝怨恨。无形中,军队里已经出现了一丝丝裂痕。虽然现在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旦有了机会,这裂痕爆发出来,很可能会酿成大祸。然而这些,并不是那些仗着节度使威风而耀武扬威的亲兵们在乎和注意的。

而除此之外,节度使们也没有什么团结意识。他们对谣言的控制,仅仅局限在有关自己的谣言上。如果谣言的主角不是自己,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他们也就不管了。

更有甚者,如果谣言的主角跟自己是对头或者有旧怨,他们还推波助澜,为谣言增添了大批翔实地内容——毕竟都是节度使,对彼此的了解,可并不是那些小兵们能够企及的。这样一来。谣言变得更真实,而其中不真实的部分,也就更加增添了真实性,那效果可比纯属假造的谣言强多了——传播谣言的要义,本来就在于七分真、三分假,以真证假,以假乱真。

既然有这种种因素,要想谣言杜绝,那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了——谣言虽然没有长脚,却是会飞的。而且还能够自我复制。要想用围追堵截地方法杜绝谣言。纯粹是一个笑话。

当然,其实对付谣言还有另外一个方法。那就是限制士兵的行动,让谣言流动不起来,谣言自然也就无法传播了。但至少眼下,这个方法是不可行的。因为李俨的围攻黄巢作战计划,所有的士兵都在进行调动、准备。要想限制士兵的行动,那大大地一个“抗旨不尊”的名头,可没有人承受得起。

谣言的传播,于是乎愈演愈烈……

◎◎◎

王重荣军中大帐。

“常行儒你个混帐!饭桶!没用的狗才!”

一脸气怒的王重荣侧坐在席上,正在大发雷霆之火。

作为军中谣言的受害者,王重荣是最有资格为之生气、发火的人之一。毕竟,虽然关于节度使们的谣言都是很诛心的,但是惟独关于他的谣言,是格外地恶毒。

那言语地恶毒,让他不要说听,就连想一想都觉得一阵阵反胃!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一谣言的时候,气得他顿时吐血。要不是他身体底子好,估计就要病倒了!

幸好,在得知这样谣言传播地时候,不用他出手,他的弟弟和部将就已经开始了弹压谣言,看起来似乎效果还很是不错!

不料,王重荣偶尔出账的时候,竟然听到自己的一个亲兵,也在有声有色的传播关于自己的谣言!对谣言的弹压,只不过在表面上有效果,实际上反而让谣言更加可信了!

王重荣大怒之下,将当时在场的所有士兵和军官——传播谣言的人中,竟然还有几个下层军官,这是最让王重荣感觉触目惊心的——全部宰杀,号令全军。于是乎全军似乎安静了下来。但是王重荣知道,这种安静中,或许隐藏着很多可怕的东西——那是将会让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东西:士兵的怨气与怒火!

王重荣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从前的威严与风度,额上青筋暴起,眼中一片血红,闪动着暴虐的光芒。

他想杀人!他想狠狠的大杀一番。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杀其他的友军,那只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相信到时候想对自己痛打落水狗的人不会少。而杀自己军中地人,一旦杀过了火。那必然会引发兵变!在现在皇帝就在这里的时候,兵变无疑会给皇帝收回自己手中权力最好的借口!那无疑意味着灭顶之灾!

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怒火,朝着自己的部将发泄——至于自己的弟弟,到底是兄弟,所谓胳膊肘不能朝外拐,自然不能对他发火了。

于是乎,王重荣身边最亲近的部将常行儒。就很不幸地成为了这一怒火最大的承受对象!

除了当着全军将领地面痛骂之外,王重荣也同时采用了武力。对着常行儒劈头盖脸的就是好几十鞭下来。抽得常行儒满身是血。

常行儒惟一能做的,就是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帐中,承受王重荣的怒火,忍受对方施给自己的屈辱。

没有人知道,他的拳头已经攥得紧紧地,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几乎都要渗出血来!而他的目光中。也隐藏着无穷的怨毒——当然他隐藏得很好,否则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王重荣。

等王重荣怒火泄去后,常行儒的表现跟任何一个真正的忠臣丝毫没有两样: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满,似乎对方才的一切没有丝毫地怨言,依然在尽心尽力的为王重荣办事。

王重荣也一点都没有在乎常行儒是否会对自己产生不满。在他的心中,在自己的强大武力下,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忠心自己、服从自己——有那些不忠心不服从的,都已经下了阎罗地府!

帐中。他将自己地亲信召集起来,商议面对这样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常行儒自然也在其中。

王重荣以为,在斥责打骂常行儒之后,还毫不在意的信任常行儒,让他参与高级机密。这是一种恩威并施的做法,一定会让常行儒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效忠。

然而这只是他的想法。

对于常行儒来说,这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所谓“打人不打脸”,如果王重荣真的懂得御下之术的话,在私下里固然可以打骂自己的心腹,但是在公开场合,一定要维护好自己心腹地脸面。或者再差一点,当众打骂完后,私下里好言抚慰,也能勉强拢住手下地心。

可是。王重荣并没有对常行儒这样做。他不知道。常行儒原本与参与高级机密的众人本来地位相当,但是在被王重荣公开打骂后。这地位就已经无形中下降了。平时可以不在意地其他人的目光,现在只会被当成审视和鄙视。这无疑让常行儒觉得自己参与机密会议,之士又一个新的侮辱!

可惜,王重荣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弟弟同样么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家世代从军,打仗有一套,至于别的就差远了。王重荣能坐稳这个节度使职位,靠的也是自己的强大势力而不是恩义。于是乎,祸根就这样悄然种下了……

“这谣言究竟是谁传播的?本大帅让你们去调查,你们可有结果吗?”王重荣冷声问道。

如果让他知道这个谣言是谁流传出来的,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无论哪个人有什么身份!

众将对视一眼,彼此沮丧的摇摇头:“没有,这谣言传得太快,短时间内根本查不出来源……”

“短时间查不出来?哼!”王重荣冷哼道:“等时间一长,事过境迁,那就更差不出来了!”

“末将以为,或者……或者有可能……”这个将领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的望着王重荣,停下了话语。

“什么可能?说出来。难道还想对本大帅隐瞒不成?”

“据末将调查,这谣言最先是从义成军那边传出来的。会不会跟王处存大帅……”

“闭嘴!”王重荣神色冷厉,大喝一声,吓得那将领连忙住口。

只见王重荣的神色狰狞可怕,仿佛要吃人似的,一把捏住那将领的脖子,将他踢了起来:“狗杂种,你受了谁的指使,竟敢来挑拨爷跟大哥之间的关系?”

那人堂堂一个七尺高的壮汉,被王重荣如同提一只鸡一样提着,竟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吓得骨头都酥了。颤抖着叫起撞天屈:“冤枉……冤枉啊……大帅!末将……末……末将……末将没……没……没有……没有……受……受人……受人指使……真的……真地没有!”

常行儒在旁边求情道:“大帅,金将军对大帅忠心耿耿,应该不会受人指使的!”

“是啊是啊!”其他的几位将军兔死狐悲,也连忙求情。

“大哥,以小弟之见,金将军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最后,王重盈也来为金将军求情。

王重荣的瞪着血红的牛眼。冷哼一声,将金将军丢在地上。怒气冲冲的坐到一旁。

金将军幸逃大难,对第一个开口救他地常行儒递了个感激的眼色——人都是这样,同样地救人,第一个出手的,往往能得到更多的感激,甚至有可能是全部的感激。

常行儒回以一笑,对他做了个下去后相聚的手势。二人彼此会意,都暗自点点头。

他们二人的这番小动作别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都忙着到王重荣那边拍马屁呢——谁都看得出来,大帅对义成节度使王处存的态度,只怕要变了!

“不会是他!大哥和本大帅地关系这么好,怎么会是他呢?”王重荣自言自语着,突然将眼一瞪:“可是,那么多谣言。说谁的都有,甚至说陛下的都有,唯独没有说他的!不是他,还会有谁?”

王重荣站起身来,焦灼的在室内来回走动:“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看到陛下的大军,心中害怕。不敢参与本大帅的谋划,又要刻意与本大帅保持距离,以便在将来本大帅失败的时候撇清关系,所以这才传播这样地谣言,要把本大帅的名声搞臭,他也就好顺理成章的与本大帅划清楚界限。一定是这样的!传播谣言倒也罢了,竟然敢把本大帅传得如此不堪!哼哼!王处存啊王处存,你会用谣言,难道本大帅就不会用么?”

于是乎,很快。一个新的谣言。关于王处存的谣言,也从王重荣地军中传了出去……

◎◎◎

王处存大帐中。

王处存焦虑的在账内走来走起。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王处直与王鄴二人,也同样坐在账内,默默的看着王处存走来走去。

最后,王处直终于忍受不住,叫道:“大哥,你在这里着急个什么劲?反正谣言里头又没有俺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知道什么!”王处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是大哥说你,多读点书,别整天就知道武刀弄枪!要想做一番大事业,单纯一个武夫是不行的!老是闹笑话!”

王处直嬉皮笑脸道:“大哥,行了行了!俺知道了!这话您都说八百遍了!”

王鄴在一旁笑道:“二哥也别怪大哥。没点谋略,在这个世道上,是不行的!”

王处直白眼一翻:“谋略?你个小屁孩才多大,竟敢跟二哥说谋略?你有谋略,那你说,既然谣言里头没有关于俺们的事情,俺们偷笑都来不及,大哥担心什么?”

王鄴道:“正因为没有关于我们的谣言才担心,要是有大哥就不担心了!”

“为啥?”

“因为这样会让人怀疑,这谣言是我们传出去的!”

“什么?我们明明没有做这样地事情,凭什么他们怀疑我们?”

“凭什么?因为谣言里头没有我们。你说,如果不是我们传播地,为什么会没有关于我们的谣言?只有是我们传播地,才不会自己给自己抹黑!”

“什么?”王处直大叫起来:“胡说八道!要真是俺们传播的,俺们会笨到不传播自己的谣言?那不是摆明让别人怀疑我们吗?连二哥这样的粗人都知道这样的道理,俺不信别人会不明白!”

王鄴叹道:“二哥说得是不错,但二哥你有所不知,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正因为这样做会让人怀疑我们,我们这样做反而不会让人怀疑!”

王处直听得头昏脑胀:“什么怀疑来怀疑去的!俺是不明白这些了!你们这些人啊,有点时间干点别的不好,非要在这里挖空心思想办法害人,俺是学不会了!”

王鄴知道这个二哥头脑并不是蠢笨,只是生性质朴,懒得动心思。听他这么说,王鄴也无奈的摇摇头:“总而言之,如果对方是一个聪明人的话,我们这样做是欲盖弥彰!而如果对方不是一个聪明人的话,更不用说,直接就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王处直瞪着王鄴,大吼起来:“什么?竟然是这样?这么说,这盆屎,无论如何都要扣到俺们头上了?他奶奶的,究竟是谁干得这事儿,出了这么个损招儿?真是太缺德了!谁跟俺们有这么大仇,竟然这样干?”

王处存苦笑一声:“单单是缺德或者有仇,倒也罢了。为兄担心的,却是他们跟我们没仇啊!”

王鄴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如果有仇这样做,那倒是很正常的。要是没有仇还这样做,那对方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目的是什么?这样一想,那就可怕了……因为,一个怀疑对象已经呼之欲出!

“难道说,是这个……”王鄴指了指头顶,小心的问道。

王处存苦笑道:“三弟果然聪明。要知道,在这个谣言事件中,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没有受到影响啊!只是,就算知道是那人作的,我们又能如何呢?”

王处直眉头紧皱:“大哥三弟,你们在说什么呢?在打哑迷吗?俺真是看不懂……”

王处存长叹一声:“无知,有的时候,也是福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