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面上看，就是义军中的两大巨头亲切会面的样子，又有谁知道，在这看似亲热的情景中，隐藏着多少心机，多少尔虞我诈。

两人哈哈大笑间，不远处又跑来一人，一脸朴实憨厚的样子，身上却染满血迹，给他的憨厚神情中添加了好几分彪悍之色。这人却是跟王仙芝一起起兵的前义军第二号人物，眼下的义军三头领，尚君长。

此人为人老实而无心机，很得士卒爱戴。虽然在跟黄巢合并之前，他是义军的第二号人物，却丝毫没有贪恋权位的想法。黄巢一来，他就自动将自己的二头领位置让出来，自己做了三头领。

在他身后，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生得熊腰虎背，一手持着一把大刀，一脸横肉，杀气腾腾，却是尚君长的亲弟弟尚让，他是义军的四头领，号称“义军第一猛将”，完全是靠他过人的凶悍坐到这个位置的。

尚君长人还没到，已经是一阵大笑传来：“痛快！痛快！大头领二头领，想不到这堂堂曹州城的防务，竟然如此松懈，我军两个时辰就拿下来了！”

王仙芝与黄巢二人对视一眼，回过头来，迎向尚君长。

王仙芝跟尚君长共同战斗差不多已经大半年了，两人相处极好，感情很深。王仙芝上前一把将尚君长搂住，大力的拍着他的背：“老尚辛苦了！若不是你们兄弟二人当先登上城头，我军也没那么快攻破曹州城。此战你们兄弟当居首功！”

王仙芝跟尚君长联络感情的当儿，黄巢却也来到尚让跟前，拍着他的肩道：“小让，好样的！”

尚让那平时漠无表情，让人看了胆战心惊的脸上露出真挚的憨厚笑容：“黄大哥，我这都是跟你学的！”

黄巢忍不住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好！”

看样子尚让跟黄巢的关系，似乎是不一般的亲近。

王仙芝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虽然没有疑心什么，却也不愿意黄巢跟尚让的关系拉得太近，连忙松开尚君长，大声道：“老黄，过来过来，咱们好好商议一下下一步的举动！”

四人便为了拢来，围着一块大石坐下来。他们的护卫，也在他们周围围了过来。

不知道是偶然巧合还是另有用意，王仙芝跟黄巢二人，正好相对而坐。

在他们身后，也巧合的各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肃然而立。他们的气质更是微妙的十分相似。

当王仙芝黄巢二人座下之后，两人也相互对望了一眼。霎那间，仿佛有一溜火花在他们目光交集之处迸射出来！

随后，他们的目光斜斜向下，落到了对方催在身侧的右手处。

在那里，在人们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的右手上，此时正看似无意的摆出了一个手势。

更加巧合的是，二人的手势，竟然一模一样！

目光在对方右手处一触即回，二人又重新望向了对方的双眼。

这一回，双目相对之后，他们的嘴角，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丝神秘而微不可查的微笑。

这种微笑，让他们的气质，变得更加神似！

然而在这一笑之后，他们的气质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却再也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彼此间气质神似了。

“曹州往北一百里，是曾经被我军攻陷的濮州。而在濮州东北方向一百五十里，是天平节度使治所郓州，天平节度使薛蒿有兵马上万人。这是我军方圆三百里之内最强的一支军队。濮州以东二百里，是衮海节度使治所衮州。这里有兵马五千人。濮州以西一百三十里，过了黄河，是义成节度使治所滑州，这里有兵马七千人。再看曹州，曹州往南一百二十里，是宋州，这里只有两千人的一支军队。曹州再往东五百里，是沂州。这里有四千人马守卫。沂州和宋州之间，曹州东南三百五十里，是感化节度使治所徐州，此处兵马众多，有近二万人马……”

一面说着，王仙芝一面在石头上用泥块划出简图：“周围的形势大致如此。”说到这里，又在地图西北方向画了一笔：“这里是整个山东势力最强大的藩镇，魏博节度使治所魏州，这里的兵马多达四五万！幸运的是，这里离我们很远，有超过五百里的距离，而且还要渡过黄河。朝廷对他们也很忌惮，因此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出兵围剿我们，所以我们要注意的，就是刚才说到的那些地方的兵马。”

“那么，我们下面应该怎么做呢？”

问到这里，王仙芝抬起头来。

黄巢紧紧一皱眉头，道：“老黄我对这个不太明白，还是让我的弟子秦牟来说吧！”说着，将身后那个十五六岁，曾经跟王仙芝身后那少年做了某种不为人知交流的少年拉过来：“这是两年前投奔我的秦牟。跟了我两年了，对我一直忠心耿耿，而且他颇知兵法，我起事的时候就全仗他为我筹划，这才一举成功。这方面，问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王仙芝眉头微皱，正要出言反对，突然想起自己身后这个少年，心道：“有志不在年高，少年英雄虽然不多，可也并非绝无仅有。自己身后不就有这么一个么？或者这秦牟有点真才实学？让他说说也好。”当下点点头。

那少年向众人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显得格外英俊：“各位头领，小人秦牟这就献丑了。若有什么疏漏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头领指教。”

说着，秦牟就着地上的简图，比划起来，一边比划一边讲解。他所说的话言必有中，战略周密，果然不可小瞧。

四个头领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说话中。

王仙芝不用说，他也算颇知兵略的人物，对秦牟的话自然能够理解。而尚君长兄弟中，尚君长尚还勉强能够理解，皱着眉头在那里边听边想，而尚让就完全听不懂了，一脸的茫然。

唯独给人一介武夫印象的黄巢，在听秦牟的筹划中，却目光闪烁，很明显不但听懂了，而且还在思考其中的漏洞。

难道他平时给人的印象，都是伪装？

幸运的是，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王仙芝并没有看到这一点。

然而王仙芝背后的少年却清楚看见了！他淡淡一笑，却装作什么都被看见。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也是颇有些惊讶：“想不到那人的预言竟然如此准确，甚至对人的性格都了如指掌？但他从来都没有接触到这些私盐贩子啊？如何会对他们的情况这么了解？甚至几年前就知道他们将会造反，能够在三年前派我，两年前派他潜入这反贼之中？莫非他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

想到这里，少年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想到那人完全超越了年龄的局限，神鬼莫测的能耐，他心中原本存有的某些心思，顿时变得淡了。一个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深深地扎下了根：“那人手段当世无匹，对他绝对不能背叛，否则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此时秦牟的话已经说到了尾声：“综上所述，眼下对我们威胁最大，最有可能向我们动手的，就是天平节度使薛蒿这上万人马！他们毕竟是正规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我们人数虽然多了一点，却并没有多少胜算。所以我们必须用计削弱他的力量，同时要依靠这曹州的坚城，力图将之歼灭！而我军攻下曹州的消息传过去到薛蒿派兵前来围剿的这一段时间差，就是我军奠定胜利基础最关键的时刻！”

四个头领一个个听得连连点头。王仙芝当即站起道：“好！就这么办！蓝晓天，这件事情的筹划工作，就由你和秦小兄弟一起完成！”

“遵命！”

王仙芝身后的少年蓝晓天与秦牟同时跪下领命而去。

在他们身后，四个头领豪爽的笑声传了出来。新的胜利，正在向他们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