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公子进入宫殿时，滋兰薰全身笼罩在冰蓝之中，正以极寒冻气，将攻到他身前的一名弟子封于琉璃岩中，成为异样的冰雕。又将手探入冰雕之中，抓出薄薄的降妖册。

滋兰薰故技重施，顿时令易雨惊怒万分。面对已经不认得他的昔日友人，运起全身法力猛扑过去，试图抢回降妖册。龙弥离也蓦地站起身，勉强在指尖聚起法力。天虞林曦却在此时仰起脸，望着隔着翡玉的天空。

—乱之中，一朵小小的火焰飞出云若的手心，瞬间已闪现在滋兰薰面前，凝聚了火凤之力的灵焰灼上冰蓝结界，立时散出漫天冷雾。而在冷雾之中，火焰散成一串流萤，裹挟着降妖册回卷。

滋兰薰冷笑，也以冰蓝水线缠绕住降妖册，与云若拔河争夺。易雨一楞之后，立即也插手进来。

沐芫眼睛一亮，大叫道：“众位师兄，趁这机会，大伙快杀了这狐妖。”

大伙似有犹豫，毕竟，已经见识了狐妖王的手段，刚才死拼，是为保命，现在有炼妖师在此，他们又何必冒着降妖册被毁的险，上前夹攻。

沐芫见到没有人援声，似乎大是尴尬，涨红了脸抽出灵符，却绕开了两大炼妖师围攻中的滋兰薰，直奔躲在角落的仙鹤和陶夭夭：“妖女，我要杀了你，为壁尊报仇。”

这一来提醒了众弟子，都将眸光转向陶夭夭。正在这时，苏长老也已进入殿门。就听到哗啦一声。几个眼疾手快的弟子已经同时扑向陶夭夭的方向。“为壁尊报仇”之声此起彼伏。

仙鹤低咒一声，扬翅挡在陶夭夭面前，却又被陶夭夭拨开：“小鹤受伤了呢，我可以保护自已。”

仙鹤冷哼：“若不是不想让你施展妖法，降妖使大人何必以死相拼。支撑地这么辛苦。”双翼张开，反而将已经挡在面前的龙弥离一同护住。

轰隆一阵雷声响起，仙鹤已被联手攻击而至的几张会雷咒击飞出去，翅羽漫天凋零。

陶夭夭死攥着拳，心痛的看着咯出一口血的仙鹤。都已经过街之妖，人人喊杀了，还有什么可顾忌？龙弥离是善良地降妖使，可是。大殿之中，还有谁会同样？

云若公子张口喷出一口真气，那红色流萤烁闪出强烈的荧光，顿时将降妖册拉扯到他面前。１６Ｋ小说网滋兰薰不甘示弱，狐尾张扬，冰蓝之光几乎笼罩了整个宫殿，又抢夺向降妖册。

“快杀了这妖女！”苏长老无视云若公子，双眼赤红的瞪向陶夭夭。在众弟子心中，早已视他为继续壁尊，得了命令。越发奋勇当先。各种雷光符咒落雨一般，笼罩向陶夭夭。

面对这种攻势，龙弥离神色凄然。若是凶戾的妖怪，他还可以死相拼。施展两败俱伤的手段。但是，对方却是紫苔降妖使。

似乎，是他做错了决定。终于要付出生命为代价。

他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却原来，却将别人陷入更危险的处境。

在雷光之中，龙弥离向着陶夭夭伸出手，既使握不到，也终究要在她面前。保护她到最后一刻。这是他们的约定。

云若公子突然劈手一掌，飞出一点火焰，挟着风雷之声，快如疾箭般穿入雨落地攻击性符咒中，飞向龙弥离摇摇欲倒的身躯。

已经被渐渐撕裂的防御结界，再也经受不住炼妖师的火焰催逼。开始快速的消散。陶夭夭伤心的看向云若公子。就连云若，都已经开始等不及要杀死她了吗？

这个残暴无情的世界。好象处处都会成为她的葬身之地。可是，还不曾真正砸落她身上的雷符，提醒着她，幸好，还有一个人，坚定的站在她地身边。

既使死了，她也有所爱的人相伴。真好。

眼角余光之中，看到一叶翡翠飞离吸食了天虞林曦鲜血的藤蔓，化成荷叶般大小的叶片，直飞过来，与雷光火焰相撞，同时碎裂在空中。

陶夭夭转头，望向始终不言不动地天虞林曦。玉藤蔓在他的身上，正涨出一个个碧翠的花苞。

天虞林曦的眼睛，悲悯的遥望向苏长老，摇了摇头，涩哑的声音，在宫殿内缓缓传开：“三壁只是妖之监管，又何需为一已之愤，封尽城中之妖？苏迎澜，你错了，大大的错了。这样，只会将紫苔陷于艰难之中，使三壁与赤柔再起争端。”

降妖使们惊愕的望向这被困锁地炼妖师，这人究竟是谁，竟大声的指责长老的谕令，是个错误？只有易雨激动的扑到天虞林曦面前，颤声说道：“天虞师兄！你……你还好吗？”

“天虞师兄？你是天虞林曦么？”苏迎澜也有些发楞……16K小说网,电脑站www,16k．cN。虽然未曾见过，但这个曾让父亲久久念在心头的炼妖师，却在灭赤柔一战中，立下直追澹台敦临的功绩。

已经失踪多年，连紫苔都认为他已死去，放弃寻找他遗骨之际，却陡然发现，他一直就在妖之都中。并且，大声指责长老封妖是大错。

“收回谕令，撤出妖之都。守护此间地和平，才是紫苔苍壁真正要做地事。”天虞林曦直视着苏长老，手指轻抬，若有若无的玉色薄光四方飞逸，玉色笼罩之下，所有地降妖使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下来，压抑着他们的灵力，不敢随意施展。

苏长老咬咬牙，亢声说道：“三壁退让的结果，是赤柔妖的猖狂。五十年来，赤柔遗族没有一天停止过对紫苔的破坏。难道任由妖怪横行下去，吞噬掉紫苔，才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云若公子趁机用力。将降妖册抢到手中。上前一步轻笑道：“苏长老地谕令，只是封印妖之都中有恶行的妖。既然三壁是妖之监管，又如何能放任群妖作恶，毫无惩戒。”

天虞林曦淡淡扫了他一眼：“是吗？既然如此，为何这殿中。却有许多无辜的妖？”他手指向躲在滋兰薰身后的几名小妖。一点金星绕飞指尖，突然之间，云若公子手中的降妖册已经翻开，飞散出十数黑烟。烟气散处，出现一群形容狼狈地妖怪。

“这些，便是你们所说的有恶行的小妖么？”天虞林曦冷冷的扫视而过，聚起净化之术，笼罩住那些小妖的身体。金光照射之下，除了有限的两只，更多的妖怪仍是惶恐的挤在一起，努力想要躲避开这些降妖使。

“小妖有无恶行，以降妖使地灵力，也可以法术辩别。但是，这群小妖，就真的都有恶行吗？”天虞林曦的话，使的易雨和云若公子都有些尴尬。苏长老犹自辩道：“今日不做恶，难保明日也不作恶。在他们成为嗜血残杀的妖魔之前就行诛杀。防患于未然，我有什么错。”

天虞林曦薄怒的望着苏长老，空气中突然凛冽起来的寒冰灵力，压的苏长老渐觉呼吸困难。他眉稍连挑。不服输的回瞪过去。

“你错了。”天虞林曦摇头，无限唏嘘：“曾经，我也象你一样年轻气盛，发誓要杀尽天下妖族。所以，才会不顾一切，一力挑起战争。我以为，我会狠下心肠，实现杀尽妖族的誓言。但结果……”

天虞林曦仰望天空，叹息道：“我错了。战争开始不久，我就发现自已错了。我所做地一切，带来的并不止是所谓的自由、荣誉、幸福……而是，还会带来另一种结局，那是杀戮、是血腥。是生离死别。是无尽的怨恨……还有，对这片土地上一切生灵地毁灭……”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流露着无尽的悲伤，还有对往事的悔意。

随着他充满懊悔的声音，或是被炼妖师的压力所迫，或是被滋兰薰的防御所阻，众人都被阻拦在天虞林曦和滋兰薰的结界之外，好几个人都停了手。楞怔地左右张望，不知是否要继续进攻。

陶夭夭却痛苦的抓着头发，倚住身旁玉柱。眼前，似乎又开始闪现出化羽之野中，那惨烈的一战。

“够了！”苏长老冷冽的打断他的回忆，“斩妖除魔是三壁数千来的职责。赤柔若能宽待世人，当年便不会有群起反抗地局面。你们这些经历过赤柔朝暴政地人们，应该最清楚妖性之孽。所以，你们才会拼死灭了赤柔……既然如此，又何必在几十年后来后悔？”

“你在后悔什么？后悔灭了赤柔？还是，你觉的如今地皇冉朝治下，人的生活还不如赤柔朝时期的幸福？”

苏长老一步步紧逼过去，云若默不作声的随在他身后，易雨担心的想要跟上，却被云若挥手阻止。

“对我们来说，旧朝的一切，都是不曾经历的过往。所以，对前辈炼妖师的行为信服并崇拜的三壁弟子，始终奉行前辈们交付的职责，斩妖除魔，保护世人。”苏长老轻挑唇角，逼视着天虞林曦：“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而封印会走向恶魔之路的小妖，我哪里做错了？”

蓦然伸手指向躲在角落的陶夭夭，苏长老又道：“你说有些小妖不该死。那么她呢？新任日昃妖王，她没有伤过人吗？白幽王没有伤人吗？一旦她彻底被白幽王控制，就会成为杀人狂魔。这样的妖，不该除去吗？”

一声声逼问，使的天虞林曦沉默下来，陶夭夭尖叫道：“我不是。我从来没杀过人。我也不想杀人。”

陶夭夭哀伤的望向龙弥离。这世上，唯有一个人，才是真正想要保护她的人。

苏长老冷笑：“被白幽所控制，就由不得你想不想了。”

龙弥离挺身拦上前：“我听说，有一种法术可以从她的体内，驱除白幽王之魂。”

“有吗？”苏长老冷笑：“自欺欺人而已。”

陶夭夭怨愤的瞪着说破真相的苏长老。虽然确实有那个法术，但是，要牺牲一个妖王的性命，才能救她的话，和自欺欺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是的，有一种法术，可以做到。”云若公子忽然插了一句话。看着众人猛然转来的惊愕眸光，他优雅的屈身于天虞林曦面前，微笑道：“巫月云若参见敬亲王。”

天虞林曦神色闪烁，充斥在宫殿内的灵力也随之动荡不安。半晌，才微显失神的低语：“巫月家的……知世大人么？”

“云若并非国之知世。”云若公子轻笑：“但是，云若曾听父亲说过，吾皇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敬亲王。希望敬亲王能回去冉京，父子重逢。”

“父皇……他好吗？”天虞林曦低语，又自嘲的一笑：“我这不孝子，还有何面目再去见父母亲人。”

云若仍旧优雅的笑道：“亲王说笑了。您虽不曾在身前伺奉，但长年在外收妖，巩固皇冉江山基业，正是大孝。”

天虞林曦摇头，哑声说道：“我是……真的不孝。”

他伸出手，拨开遮了半边脸庞的长发。被遮蔽的面庞上，有恐怖的伤痕。血肉纠结，扭曲着他的神情。

陶夭夭尖叫一声，转过头去。

这般血肉模糊，扭曲着的面容，也只有在最惊竦的恐怖片中，才会偶尔出现吧。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