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散落在地上，弯曲着朝军官们正在激烈争论的圆形会议桌走了过来。

“全体立正！”第一个注意到来人的第5步兵师师长潘文华大喊到，于是，军官们迅速的闭上了嘴，笔直的站在会议桌的两边。

“都坐下吧，先生们。”杰拉德指挥官走到主席的位置上，摘下军帽放到桌上，然后对军官们摆了摆手。

直到所有的军官都坐下，他才接着对他们说。“现在，谁能告诉我，你们刚才都在争论什么。”

“参谋长阁下，我们是对你的命令有疑惑——请问，为什么让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杰拉德指挥官仔细的打量着站起来的军官。他认出那是重新编组后的“塞拉里昂志愿步兵团”（事实上这个团的士兵来自刚果）的副团长，原川军暂编第一师副师长兼第二混成旅旅长[注]，邛崃人张志和——按照郭波和达绮芬妮指挥官给他的材料，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人物，因为他是一个正式的党员。

他的身份必须要保密。郭波和莫非不想惹上麻烦——四川境内还有那么一些心向南京的家伙，他们不希望这些人得到任何自己与江西进行合作的只言片语。

杰拉德指挥官示意他坐下。“上校，请坐下。”他的话也是给所有心存疑惑的人说的，“部队进入一级战备，因为我们要进攻——我们要进攻贵州，占领它。”

这个会议室里的所有的军官都被指挥官的话给惊呆了——很久以来，这是川军第一次主动去进攻一个相邻的省份，并且还要占领它。

“我知道你们都很惊讶，但这是事实，我们的中校阁下已经下达了正式的命令——就在我的手中。”杰拉得指挥官举起右手，将命令展示给军官们看，“先生们，一直以来，我们川军都没有主动的向外进攻过，试图去占领一个省。但是现在世道变了，先生们，我们很强大，我们要向其他人展示我们的强大，我们要进攻，我们选择了贵州，我认为你们会喜欢。”

喜欢吗？是的，在座的军官，每一个都喜欢这个命令——进攻贵州。甚至就在几年以前，黔军都还在四川境内横冲直撞——那时他们很强大。现在，轮到川军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

“参谋长阁下，如果我们进攻贵州，南京政府会怎么看？如果南京政府干预……”

“别去管那个南京政府？谁会在乎它！先生们，你们在乎它吗？”杰拉德指挥官轻蔑的“哼”了一声，“至少，我是不在乎它的，我们的中校也不在乎它——一个只能统治这个庞大国家的一小部分的政府，它还能有什么权威？”

军官们互相望了一眼，他们发现自己的同僚们眼中的惊讶更加的深了，但是，就像指挥官所说的那样——南京政府，谁会在乎它！

“参谋长阁下，请下命令吧。”

“先生们，在你们去准备之前，我要说明一件事，在这次进攻之中，你们有绝对的自主指挥权——我只给你们安排目标，如何去实现它，由你们自行解决。”杰拉德指挥官看着他的部下们，他说：“具体的目标将在部队出发以后下发到各个团，现在你们可以去安排了。先生们，8个小时以后，也就是9月19日凌晨4点，我们开始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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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省主席兼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军长毛光翔正在吃早饭，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因为昨天晚上过得很糟糕。结果一个马弁冲了进来，对着他大喊：“军长，不好了！军长，不好了……”

不管这个马弁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总之，本来心情就不那么舒服的毛光翔被他喊出来的话弄得非常的恼火，他很用力的把碗往桌子上一拍——于是，这个碗结束了它平淡的一生——抬手就给了这个倒霉蛋一个耳光。“放你妈的屁，老子好得很。”

“是、是、是、是……军长你好得很！”马弁捂着挨打的地方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同时开始担心自己带来的消息会不会让自己的军长看上去不那么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的糟糕——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必然的事情——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过一段时间再来向他报告。但毛光翔显然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毛光翔点燃一支烟，悠然的翘起二郎腿，吐出一个烟圈以后，问到：“说吧，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马弁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哆嗦，并且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报告……军长，是……川军打过来了。”

“什么？”毛光翔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如果是他的副军长带兵来逼他下台他还信，但是川军打过来……似乎……喂，这不是真吧？

“你是说——川军打过来了？”他用一种极度凶狠的目光瞪着这个马弁。

“报告军长，确实是……川军打过来了！”

“你没骗我？”毛光翔现在就是一副要把这个马弁生吞活剥的表情，因为这个家伙带给他的消息简直就是他这一辈子听过的最糟糕的消息——川军！他的贵州省主席看来是已经做到头了。如果川军是打算把他弄下台，那就是蒋委员长来了也没任何办法——莫非和郭波跟南京没有半点关系，谁能指望他们听委员长的话？

当然，毛光翔的心情自然变得更加的恶劣，他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可怕。他面前那个倒霉透顶的马弁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军长，我哪里敢骗你哟。”

“量你也没那个胆子。”毛光翔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非常急迫的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川军有多少人？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打过来的？他们已经打到了哪里？我们最近的部队在哪里？”

对于一个仅仅起着传话筒作用的马弁来说，他的问题确实难了一些，事实上毛光翔也没指望他能全部回答出来。但至少这个马弁还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离川军最近的部队，是在遵义布防的第二师。”

毛文翔考虑了一下，然后他开始下命令。“给犹国材师长发电，让他率部全力阻截敌军，务必守住遵义城。给第三师蒋在珍师长和教导师车鸣翼师长发电，让他们火速率部增援遵义。给王家烈发电……算了，不用理他，就发那三个电报就行了。”蒋委员长任命的“湘黔边区剿匪司令”王家烈正带着他的部队在湘西为委员长阁下的“党国大业”添砖加瓦，给他发电报也是白搭——以川军的战斗力，等他带着部队赶回来，花儿都谢了。

而且，王家烈这家伙也未必会带着部队跑回来送死。

马弁记下了毛文翔的命令，同时有了一个问题。“军长，部队全都去遵义设防，那贵阳的防务……”

毛文翔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心腹马弁，随即有释然了——他只是个马弁，你还能指望他懂什么战略战术吗？不过他还是给了他一巴掌。“你懂个屁。如果连三个师集中在一起都不能阻止川军进攻，那分兵防守就更是在送死。”

“是、是、是、是，军长高见！”

如果一个人要倒霉，那么他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这个倒霉的马弁的马屁这次拍到了毛文翔的马腿上。他踢了他一脚，骂到：“高你个头，还不快去发电报。”

于是马弁就像一阵风那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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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接到毛文翔的电报的时候，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第二师师长犹国材将军正在举行一场被迫举行的阅兵式——这么说，是因为犹将军并不是在检阅自己的部队。

他检阅的，是莫非的航空兵部队。几十架飞机正以密集的四机编队，一组又一组的，在400米的高度上，耀武扬威的从遵义城的上空掠过。它们并不展开攻击，只是飞过去，但这已经足以让遵义城里的黔军官兵和普通百姓感到恐慌。甚至连犹国材自己都已经心慌意乱起来。

很多人是第一次看到飞机，他们本能的对这种飞在天上的、“嗡嗡”作响的怪物感到恐惧，而对一小部分人来说，虽然他们听说过，甚至见识过飞机，但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今天这么多的飞机。

“我已经数到了64架飞机。”犹国材对他身边的几个高级军官说到，声音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飞机？”

“而且还不止这么多。师长你看，又有一批飞过来了。”他的参谋长指着远处的天空，异常惊慌的喊到。

所有人都像他指的方向看去，他们看见一片黑点正快速向着遵义城逼近。

“太可怕了，我们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么多的飞机轰炸。”犹国材深吸了一口凉气。他对守住遵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也许来自空中的攻击无法造成多大的伤亡，但是对部队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而对在武器和士兵素质上都处于劣势的黔军来说，士气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我们是无法守住遵义的。”他的副师长和参谋长也表示了同样的看法。

“但是军长给我们的命令是坚守遵义。”犹国材手里还拿着毛文翔的电报，“而且军长已经命令蒋在珍和车鸣翼增援我们——”

“那有什么用？等他们赶到遵义，我们第二师早就垮了。”副师长苦笑着。

“不如我们向贵阳方向撤退——”

参谋长的这个建议被犹国材和副师长一起否决了。“如果我们守不住遵义，同样也就守不住贵阳。无论我们退到哪里，川军的空军还是有这么多的飞机——”犹国材望着天空，刚才看到的那些黑点现在正在快速的掠过，“现在已经是80架了，而且我又看到了新的一批飞机。我实在是想不通，他们哪里有这么多飞机。”

“关于现在四川的这支军队，想不通的地方多了去了。师长，还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除了死守，就是投降，再不然就是退出贵州。你愿意选哪一条路？”犹国材还了副师长一个苦笑，“不管选哪一条路，我们黔军都完了。”

副师长望着天空，说：“我们现在就已经完了，还没开始打，你我的战意就已经一点也没有剩下来了。连我们都这样，更别说下面的官兵……唉。”这个时候，最后的那一批黑点已经飞临遵义上空，它们不是先前灵活的战斗机，而是运输机——自然，是“不务正业”的“科诺”公司的飞机。

运输机并不像战斗机那样，只是飞过，它们开始投东西——传单。

很快一张传单被士兵送到了犹国材的手上。看过一眼之后，他叹息一声，将传单递给了其他人。“这张传单写得很有那个莫非中将的风格啊。”犹国材一脸的无奈，以及一点点愤怒。

传单上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投降，或者死！”

“我们应该怎么办？”副师长还是那一个老问题。

“是战，是走，或者是降，让士兵们自己去选吧。”犹国材如此说到——他有一个责任，他需要做出一个选择，而他缺乏勇气去承担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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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空中侦察显示，遵义敌军有异常动向。”一个参谋军官跑到第5师下属的第14步兵团团长杨显名的身边，敬礼之后向他报告，“敌军曾经集中了部队，后来就有很大一部分士兵消失了。空中侦察无法确定消失的敌军士兵的动向。”

“邓和上校，你认为呢，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阴谋？”杨显名扭头问自己的副团长。

事实上第14团的正副团长安排得很有意思——杨显名和邓和都是邛崃人，在莫非的所有部队里，这个团是唯一的一个主官是同乡的部队。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们关系会很好。杨显名一开始是在刘禹九的部队里服役，刘禹九的部队被刘文辉吞并以后，他投奔了李家钰，然后跟着李投奔到了莫非这里——因此，他很不喜欢刘文辉。而邓和，他是刘文辉的保定校友——而且还是同期——不但与刘文辉关系很好，而且一直在刘的部队里供职，做到了警卫司令和温江县长。

这两个人搭配在一起，显然不是那么登对的。不过，杰拉德指挥官这么安排，实际上是为了让杨显名监视并考察新人邓和（当然这是明的，暗里，还有国家安全局的特工在同时监视他们两人），而邓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14步兵团的两位主官的关系也就仅仅是一般而已。

不过，幸运的是，在指挥部队上，他们的配合还不错——当然，莫非中校和杰拉德指挥官也不会容忍他们在关键性问题上闹别扭。

因此，对了杨显名的问题，邓和在认真的思考了之后，才给出了一个回答。“有可能是一个阴谋，准备伏击我们的部队。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我想他们可能连我们的部队有多少都不知道。黔军不可能去伏击一支他们连数量和踪迹都没有掌握的部队。”

“他们可以分开兵力，在各个我们可能的必经之地伏击我们……”一个很年轻的参谋提出了一个看法。

“那你认为他们想干什么，上尉？通往遵义的路有好几条，除非他们就在城外设伏，否则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在分兵设伏以后再把部队集中起来攻击我们——在他们的通讯兵还在跑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将那些数量稀少的伏兵消灭了。上尉，你应该知道，黔军没有我们那么好的通讯设备，分兵之后他们不可能及时联系得上。”杨显名说到。

“而且，如果情报没有错误，黔军在遵义只有犹国材的第二师一支部队，7000余人。这点力量即使集中起来防御都不够，他们有怎么可能分兵。”邓和也补充到。

“所以……”参谋望着他们。

“我想黔军应该是被航空兵的小把戏吓住了。”杨显名先说，然后邓和跟上：“他们可能是要逃跑。”

所谓航空兵的小把戏，实际上出现在遵义上空的战斗机并没有犹国材等人看到的那么多——只有16架战斗机在那里。当战斗机编队脱离黔军的视线以后，它们就转一个圈，再在遵义上空通过一次。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尽管战斗机飞得很低，但是机身采用的空战低视度涂装几乎让人无法看见上面的标识，自然也就无法发现不断飞过自己头顶的，实际上是同一批飞机。

何况，当时地面上的所有人都在震撼之中，也没有人有心思认真的去看天上的飞机上的标识。

这套小把戏很具有迷惑性，并且它确实欺骗了黔军的官兵。

但是……

“但是，长官，空中侦察的显示是，遵义城内还有部分敌军。如果他们撤退，他们不可能不把部队全部撤离。”参谋军官还是有问题。

“也许他们认为我们离遵义已经很近，需要留下一些部队阻截我们——但这也是不确定的事情。即使我们已经到了遵义附近，但我们毕竟还没有交火，如果他们真心想跑，我们也无法拦住他们……”邓和沉思着，然后对杨显名说：“我们需要进行地面侦察。让侦察连近距离的确认一下，黔军究竟想干什么。”

“我同意——传达我的命令，上尉。”杨显名命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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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关于张志和此人，那个暂编第一师实在不知道是谁的部队，只是在邛崃志上面看到，他是暂编第一师副师长兼第二混成旅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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