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意经
作者:逍遥五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250

第十五章生意经

宣阳坊西北方向即为务本坊,北依皇城,乃大唐太学所在地。太学是国子监下属机构,国子监大概相当于今天的教育部,太学马马虎虎就算大唐国立大学吧!不过这个大学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读书的,五品以上官员、国公的子孙,或者从三品以上官员的曾孙,可以入太学读书。太学之上还有国子学,规格更高,生员较少,在大明宫国子监的左近,远没有深入外城的太学这么大的影响。太学周边还有广文馆、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等学科属地,务本坊可以说是长安城书香最浓的地方。

漫步在坊内十字街上,往日朗朗的读书声被嘈杂喧闹所取代,那一个个光鲜的匾额,诉说着往日的骄傲和今天的无奈。“成都樊赏家”、“龙池坊卞家”、“西川过家”、“长安李家”、“扬州袁家”是长安乃至全国最大的五家书肆,这几家都是卖自己犹的书籍,还有几十家大大小小的书肆,管他是自己印的还是别家刻的,只要有人买,只要能赚钱,那就卖喽!

宋玉在“务本坊过家”门前停下,窗棂上糊着“出卖”字样的红纸,看了看店门左右两个练摊的家伙,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啊!再仔细打量一下,左手边是一位潦倒的读书人,一张瘦脸似乎浓缩了千般豪情万卷书香,尽管衣服不成体统,尽管脸上还有一道黑,尽管卖的是没人要的草药,还是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右手边是一名魁梧的汉子,个头比尉迟胜还猛一点,枣红色的脸膛,四方阔口,一双丹凤眼,天啊,这个,活脱脱就是央视版《三国演义》中的关羽关二哥啊!

乱了,全乱套了,难道您也是穿越来的?呜呜,老乡好啊?

等等,不对,还是有点区别的。胡子没有那么长,岁数也没有那么大,大概比秦大哥能大个五六岁,手里也没有青龙偃月刀,腰间倒是挎着一把横刀,身边的战马也不是赤兔马,是一匹白马。

宋玉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胸膛,出气顺溜一点,鳖犊子玩意,差点憋死我。

“郎君,你没事吧?”王海问道。

宋玉摇摇头,迈步向店里走出。

“草药!”

“卖马!”

店里没有客人,五十岁左右的掌柜带着一名十几岁的小伙计,看到宋玉三人进来,尤其是看到那位扛着棍子的和尚,掌柜的摇头叹息,小伙计有气无力地抓着抹布擦架子。

略微打量一下,顺手取下一本《太师燕国公文集》,印刷质量还不错,最后一页刻着“务本坊过家”的名头,显然是店里自己刻的。店面不大不小,还有自己犹的能力,正是宋玉需要的,上前两步刚想问话,只听老掌柜说道:“十文钱拿走,难得现在还有人买书。”

宋玉一笑:“在下有礼了,老人家我不是来买书,而是来买店铺的,不知……”

一听这话,掌柜的双眼放光,连道两个“好”字,高声吩咐着:“贵客这边请,伙计上茶!”

煎煮过茶水,散发着清香,轻轻吹上两下,用舌尖掬一点茶水在舌上滚过,缓缓咽下,悠然道:“绵州松岭雨前茶,主人有心了。”

七姐热衷茶道,每月的零用钱大多用在这个上面,所谓近朱者赤,宋玉在茶道上的进步可以说一日千里,何况,午饭之后刚刚喝过同样的茶,呵呵,正好拿出来卖弄。

掌柜的笑道:“公子好茶,老夫亦好此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长辈有问,不敢不回。永平坊宋玉,见过老人家。”宋玉抱拳做礼,老人自也报了名讳——过明文,乃西川过家远枝,在长安已历四世,眼看着长安城就要陷入战火之中,老人生出了落叶归根的念头。

书肆后面还有六间房子,作为犹的工作间,原来的几个工匠回家去了,都是本地人,找来也容易。

“请问过老,书肆作价几何?”时间不多,直奔主题吧,宋玉干脆地问道。

过明文道:“最好是金银之物,铜钱带着委实不便。”

“晓得!”

“五百贯折合现银二百五十两。”

鳖犊子玩意,这个数字不吉利啊!当下,一两银子可以换二千个铜钱,金银比率是十比一。如果按照一个铜钱相当于一元人民币来折算,这笔生意价值五十万。铺面总有一百平米,一平米就算三千元的门市价,也值三十万,再加上后面的六间房子一个小院,不算贵。要知道祖国首都北京都是啥价啊,均价两万五,还是居民住宅,这么一比较,就更便宜了。这几天粮食肉食价格飞涨,一时一个价,房地产的价格也许就是狂降,否则怎么也到不了这个价格。

过明文见宋玉沉吟不语,连忙说道:“最少也要四百五十贯。”

他哪里知道宋玉在算账,跨越一千多年算前世今生经济账,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算明白呢!

宋玉接道:“好,就四百五十贯!”

嘿嘿,省下五十贯,能买多少肉啊!

宋玉直接用金条结算,过明文还请了两位邻居作保,写就字据,签字画押,宋玉做成了来到大唐的第一笔重要生意。

忙完了,宋玉请过明文推荐一名掌柜,过老一愣说道:“如果宋东家不嫌弃,家里的小儿子倒可以做个掌柜。他一直帮着照看生意,又不愿离开长安,东家能看上他,就是他的造化了。”

过家小子过福生,正在后面的工作间里忙活,出来的时候双手乌黑散发着墨香,宋玉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现在这个时候还在研究印刷工艺,不是就像在戏台下面看书一样?不是天才就是疯子,通过一番对答,基本可以排除疯子的可能,那就是天才喽?

宋玉正在进行一场,前无古人的大富大贵大闲人的伟大事业,哪有闲工夫印佛经,有了过福生,正好可以当甩手掌柜的。看着王海也感兴趣,他常过来照看一二,那就万无一失了。

吩咐过福生,明天将工匠们都请回来,告诉大家书肆换了东家,原来啥样现在还是啥样。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开工吧!

临走的时候,忽然想到门口的两位门神,这么奇怪的两个人,到了咱家门前,总要喝杯茶才行啊!于是,请了两位进来,请坐奉茶。

宋玉陪着喝了一口香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小弟刚刚收了这家书肆,买卖做的很顺心,请两位进来喝杯茶,也算稍尽地主之谊。”

老书生和红脸汉子同时脸一红,红脸汉子说道:“我们马上就走!”

老书生窘得不行,只剩点头了。

宋玉恍然,知道他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道:“哎呀,你看我这张嘴,两位误会了,绝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就是高兴想找人一起乐乐。此地没有酒,否则定要与先生和大兄痛饮几杯的!”

提到酒,悟空深吸一口气,顿时手足无措,好像又饿了。王海忙拉着去后院,看看那有什么能吃的东西。这几天已经习惯了,不怕老天爷发怒,就怕猴子和尚饿!

见两人坐的安稳些,宋玉又说道:“相见即是有缘,在下宋玉敢问先生和这位大兄尊姓大名?”

红脸汉子抱拳拱手:“洮州李晟。”

老书生闻言动容,问道:“莫非是王四镇麾下的万人敌李良器将军?”

李晟沉声道:“李某只是大帅麾下一名小兵,何敢称将军。万人敌只是大帅当日戏言,竟不想入了先生法耳。敢问先生是……”

李晟,不曾听说过,但是王忠嗣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此人乃烈士后代,自小被当今皇帝养在宫中,和当今太子作伴同游。长大之后从军,屡立战功,积功升至河西、陇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自大唐立国以来,从来没有一位将军手握如此重兵。现在的名将哥舒翰、王思礼、郭子仪、李光弼等人都曾是王忠嗣手下部将。王忠嗣断言安禄山必反,不为皇帝所喜,后来遭李林甫构陷,贬谪汉阳太守,六年前死了,时人皆称王忠嗣冤枉。安禄山造反,国无良将,国人都说如果王四镇在,一定会荡平叛军,甚至有人说,如果王忠嗣还活着,安禄山未必敢造反。人活着的时候怎么都好,死了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他,怀念他这就是所谓的不朽,宋玉敬佩这样的人,所以也就高看李晟一眼。“万人敌”,即便出自王忠嗣之口,宋玉也不会相信,因为大师兄悟空自称也不过是介于百人敌和千人敌之间,单打独斗,李晟肯定打不过悟空,而且相差不是一点半点,不是瞧不起李晟,而是宋玉对大师兄有足够的信心。

“少陵野老杜甫!”

“啪”地一声脆响,宋玉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七八片,宋玉盯着老书生,就觉得进气少出气多,身子有点不听使唤,声音都在颤抖:“难道,难道是与诗仙齐名的杜子美先生?”

杜甫老脸一红,嗫嚅道:“何敢与李兄齐名并称,愧杀杜甫也!”

真是杜甫,天啊,小青、丽华出来看诗圣啊!大人物,名垂千古的大人物啊!这可怎么好,终于让我见到活的了。

宋玉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我是读先生的诗长大的,仰慕先生如同日月,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杜甫还很不自信:“你读过我的诗?”

“当然,先生不信?”宋玉朗声诵道,“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好诗!”李晟击掌赞叹。

他好,宋玉可不怎么好。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因为不读书的大学生宋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穿越里面拿诗词糊弄人,都是拿后代的糊弄前代的,或者是拿**的伟大篇章吓死那些百无一用的书生,今天他朗诵人家自己写的诗,那些穿越的前辈好像没弄过啊!为什么没弄过呢?一定是有原因的,哎呀,原来怎么没想到啊,如果这首诗现在还没写出来可怎么办?

宋玉很害怕,很没有自信,很后悔,很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找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杜甫听罢,没有做声,宋玉弱弱地问道:“不对吗?”

就差问人家,你难道还没写出来吗?

杜甫微微一笑道:“年轻时候的东西,居然还有人记得!”

虽是谦虚,可也有几分自得在里面。

宋玉一屁股坐下,暗自赞叹:穿越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譬如下围棋,既讲究体力又要求智力,一个玩不好,要死人的。

良久,宋玉说道:“观先生容色,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学生喜欢先生的诗,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如学生这般,学生有个不情之请,尚请先生考虑一二。”

今日遇到知音,杜甫甚喜,道:“你说!”一番谈话,杜甫恢复了自信,与刚才气度自是不同。局中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谈话还在融洽地进行着。

“在商言商:学生想将先生的诗刻印出来,教化四方。学生想独家经营先生的作品,也就是说,今后先生想出书,一定要找我们书肆。价格请先生斟酌,不知是否唐突。”

鳖犊子玩意,和读书人说话费劲,和诗圣说话费劲得就像乞丐花钱。

杜甫很光棍地说:“我没钱,印不起书的!”

宋玉一笑:“印书自然是我们出钱,您的报酬可以按照犹的册数来算,也可以一次付清。先生以为……”

诗圣很不自信地说:“应该没什么人买,刻了模板,你就会赔钱的。”

很明显,忧国忧民的诗圣是个实在人。

宋玉道:“我也是刚买了书肆,做了东家,不知道时下行情,报酬就一次付清好了,说错了先生莫怪。您看,一首诗一贯钱,行不行?”

一贯钱就是一千元人民币,一首诗按照七律算就是五十六个字,标题撑死了加上二十个字,总计七十六个子,一个字十三元。这样的价格相当于几级作家?少还是多啊?

杜甫愕然,宋玉期期然道:“我确实不懂行情的,那就一首诗两贯钱?”

老书生赧然道:“值不了这么多钱!两贯万万不可,一贯也是多的,不可不可!”

哦,原来不是嫌少。

宋玉洒脱地说道:“那就说定了,一贯好了!走时,先生带些钱买酒喝,明日将书稿带来,一并结算,这样可好?”

杜甫连忙说道:“甚好,甚好!本来京都访友,友人外出,盘缠用尽,只想卖了草药归家。不想遇到了贤弟,若是不嫌弃,称呼东主贤弟可好?”

“学生高攀,幸甚大焉。”确实荣幸,和诗圣称兄道弟,不说别的,后世研究历史的学者肯定会知道诗圣杜甫有一位好友叫做宋玉,然后宋玉如何如何,光荣啊!

宋玉想了想道:“先生不住在长安吗?”

“京城居大不易,现于小城奉先暂住。”

经过解说,宋玉才知道奉先在长安北部,距离二百里左右,要回去很难躲过潼关过来的叛军,也许奉先现在就已经被叛军占领了。为了安全考虑,宋玉请杜甫留下,杜甫执意不肯,只待将诗稿默写出来立即回奉先安置家小,然后去寻北上的太子李亨,为国出力。

这时,久坐不语的李晟起身说道:“打扰已久,就此告辞。”

宋玉连忙起身道:“大兄本是卖马的,难道不卖了吗?我却是想买的。”

李晟喜道:“那是最好。”

一般马匹卖价在两万五千文左右,李晟的白马应该是一匹军马,而且是一匹好马。

宋玉道:“五万如何?”

这就是出了双倍的价钱,李晟踌躇良久,道:“好,五万就五万。只是麻烦东主好好照顾它,这家伙脾气倔的很。”

宋玉吩咐王海取钱,交给李晟,送了出来。

李晟拍了拍白马,又将脸儿贴上去,摩挲良久,这才分开。不待李晟说话,宋玉道:“今日见到李兄,很是投缘,不知是否有幸做个朋友?”

“自当如此!”李晟应道。

“好,”宋玉说道,“兄弟有一件小礼物送给李兄,一定不要推辞。”

“这个……”李晟很为难,虽说做了朋友,可是见面不多半个时辰,怎好收人家的东西。

“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收还是不收?”宋玉出言相激,李晟豪情陡升:“收!”

宋玉大笑:“就是此马!”

李晟的红脸,如同风云变换,煞是好看,好一会儿,目视宋玉沉声道:“我们不做朋友,做兄弟。”

“好,我们做兄弟!”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旋即大笑。宋玉五十贯,换来了一个生死不渝的兄弟,后来每每想到此节,总会不好意思地说:“赚到了,赚到了!”

而李晟却说:“天宝十五年六月十八那一天,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