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皇帝独自呆在寝宫，既没去后宫妃子那里，也没有招幸妃子。夜深人静，皇帝的寝宫漆黑一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就寝的时候，却没人知道，皇帝其实根本没睡，而是呆在寝宫下面的密室里。

密室两丈来宽，此时里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皇帝，另一个，则是大皇子段天瑞。

此时的皇帝略显疲惫，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些，只听他说道：“瑞儿，你可一定要加倍努力，你弟弟宇儿和星儿，可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尤其是宇儿，连朕都看不透他。”

“是，孩儿绝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段天瑞说完，突然又想到什么，担心地说道，“只是孩儿担心段天宇已经发现了什么，上次他离开时的那个眼神，总让孩儿心里发毛。”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恨色：“放心吧，他不可能发现的，梁正南是只老狐狸，他会真心培养宇儿？然后养出一条狼来吗？哼，他要的不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而是这大衍的江山！不过，朕是绝对不会给他的！”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抬起头，颇为无奈地说道：“虽然宇儿也很优秀，只可惜，他是梁正南那奸贼的外孙，所以，朕只能对不起他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又低下头看着段天瑞，双手放在他的肩上，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瑞儿你记住，这些皇子里面，惟独你才是朕的继承人，培养星儿是为了制衡宇儿，你的那些兄弟里，也只有星儿能够同宇儿一争了，这些年你再忍忍，先投靠星儿，然后再慢慢建立自己的势力，记住，万不可让他人瞧出端疑，知道吗？”

“是，父皇，孩儿知道。”段天瑞低着头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皇帝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果然见段天瑞眼眶已经红了，不由得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父皇这样做太狠心了？”

“是，”段天瑞下意识地答道，声音带着哽咽，“孩儿曾经看过很多史书，书上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一个皇位，便连兄弟也做不成，必要互相残杀，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当上皇帝。孩儿不明白，他们都是孩儿的亲弟弟，难道最后，我们也会落得互相残杀的局面，孩儿要坐上这皇位，便要将他们全都杀了吗？”

“不错，你别无选择，因为皇位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人坐，其他人，不管是谁，若是想要同你争，你就得不折手段除掉他们。这皇位，便是用你兄弟的尸骨堆起来的，但就算这样又如何，你还是要做这皇帝。瑞儿，不要怪父皇心狠，你若不做，便无人能做了。祖宗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决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都说皇帝生性懦弱无能，然而此刻，他却有着连常人也难有的狠绝，说话时，身上似乎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因为他的话段天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里反复问道：“只因为生在帝王家，便连兄弟也做不成了吗？连兄弟也做不成了？”

皇帝知道段天瑞虽然平日冷冷的，但实际上却是个极为重情的人，尤其因为他从小便失去了母亲，段天瑞十分渴望亲人的关爱，但是，皇帝不希望他重情，只有段天瑞冷血了，他才能狠下心去对付自己的兄弟。

于是皇帝一把抓住后退的段天瑞，拉着他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只是兄弟，皇家的人，是没有亲人朋友的，只要你在那个位子上坐上一天，你便再也不会有朋友，再也不会有亲人，身边所有人都不能相信，所有人都在算计你，你必须时刻堤防，因为不管是谁都有可能害你！到时候，你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不管心里有什么话都决不能说出来，只能让它烂在心里！”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父皇，难道孩儿……孩儿以后就只能过这样的生活吗？”段天瑞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错，这就是你的宿命，也是历代帝王的宿命，你逃不了，我也逃不了，谁都逃不了！”

面对这个越来越疯狂的父亲，段天瑞下意识地转过了视线，不去看他，嘴里却承诺道：“是，孩儿明白了，孩儿……孩儿会照着父亲的意思去做的。”

眼看着段天瑞已经听了进去，皇帝再次提高声音重复道：“瑞儿，收起你的仁慈吧，你要记住，他们，都是你的敌人，是时刻都想着要你命的人！你必须杀了他们，这个皇位才能坐得安稳，只有杀了他们，才没人跟你争！”

皇帝的目的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段天瑞洗脑，让他抛开那些多余的感情，成为一个冷血的帝王，因为自己的教训，皇帝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被人说是懦弱被人控制，因此，他宁愿将段天瑞变成一个冷血的暴君，也不希望他成为一个仁慈的君王。

不是看不出段天瑞脸上的挣扎，但皇帝也只能在心里说道：“对不起瑞儿，父皇必须这么做，为了大衍，父皇别无选择。”

段天瑞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了又松开，然后再次捏紧了，这样反复了好几次，他才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坚定地看着皇帝，咬牙说道：“孩儿谨记父皇的教诲，一定杀了他们，坐上皇位。”

“父皇相信你，你回去吧，记住好好练功，好好保护自己。”

“是。”段天瑞拱手一拜，之后走到一面墙前，动作熟练地在墙上的一块石砖上按了一下，之后那面墙上便露出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小门，外面是一条又长又黑的甬道，段天瑞却像是全然不受影响，如同看得见一般就那么走了进去。

看着石门恢复原状，皇帝又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这才从另外一道出口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由于担心段天瑞依旧放不开，皇帝又命人暗中观察了他许久，确定段天瑞是真的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他这才放心。

没过几天，秦威便回来了，皇帝立下诏书封他做了正二品上的辅国大将军，之后让他和秦萱儿三皇子见了一面雄了一番，也没让秦威待多久，便让他带着诏书去了西部的边关，去代替莫凌驻守边关。

就在秦威离开的当晚，林云鹤又悄悄来到文静的房间，迎接他的，依旧是五枚细针。

这次林云鹤没有废话，来了便开门见山问道：“之前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关心，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是因为猜到了这个结果吗？”

“的确，就在莫凌的奏章来的时候，我便猜到了这个结果。”文静也不打算和他打哑谜。

林云鹤看着文静追问道：“为什么？”

“我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看着林云鹤，文静冷冷一笑，“这是最好的结果，既是皇帝想要的，也是梁正南想要的，谁也不吃亏。”

再次听见这样的话，林云鹤突然心中一寒，随后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并非这么简单，于是他又追问道：“你还想到了什么？”

然而这一次，文静却不愿再回答他，只说道：“师父，这个问题你不该问，你是江湖人，宫里的勾心斗角不适合你，你还是继续做个局外人的好。”

林云鹤深深地看着文静，仿佛想要将她看穿，最后他半是自嘲地说道：“外面的人都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现在我信了，这皇宫，还真是可怕！”

说完他便又化作一道清风，融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