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好容易把车稳住，钟度不无担心地看着乔睛：“现在下大雨呢哪儿来的星星？”

完了完了，这小拧巴不会受打击太大，一时转不过弯来，脑子崩坏了吧？！

乔睛转头也看着她，瘦削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窝有点发黑深陷，可眼睛里却隐隐有光，好像一蓬小小的火苗，虽微弱，却还在烧着。

“我没疯，来吧，我告诉你怎么走。”

钟度凝视着她，半晌，转头踩下油门。

一场冷雨从天而降。乔睛坐在车里，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海上，被一片汪洋笼罩，想象中，她觉得太阳可能会是一个舷窗，如果自己能看见它的话，就能从窗口望出去，那么或许，可以结束灰蒙蒙的心情。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六点，太阳也得下班啊，再说，一天都叫雨云遮了脸，心情应该很坏，估计早早就钻被窝了吧？

小时候，一有不开心的事，乔睛就想钻被窝，盖得暖睡得安逸，一觉醒来看见满眼的星星，知道才半夜而已，不过已经是另一天的开始，心里的郁结便不再纠缠，安然再睡下去，等待明天的太阳升起。

那时幼小的自己，似乎从没想过，如果第二天是阴雨天怎么办呢？事实上，她也从没碰到过这样悲凉的情况。那时的自己，没有睡一觉，还不会转好的忧伤。

车渐渐开出城外，人意阑珊加寂寥，窗外除了雨再看不见别的风景，黑沉沉的夜色下，一闪而过的树影，混着零星候车的人，满脸都是冷清。

乔睛一路沉默，钟度也不说话，除了偶尔问声怎么走，车里一片安宁，车顶上淅沥的雨声便愈发明显。

走到这里，钟度也不必问了。再向前有处观星台，大约七八年前是很热门的情侣约会景点，后来如同所有新兴事物的命运一样，新鲜劲一过，便逐渐被别的有趣地方代替，这里也就冷落下来。

没想到，乔睛的目的地是这里。

钟度眉头沉了下去。

应该是大学时袁一航带她来过，所以她来这里凭吊旧情。

一想到那个死渣男，钟度胸膛里的火便忍不住熊熊燃烧起来。

下午在明总监办公室，她正准备拿着受益表虐死那家伙，就被突然闯进来的郑玉打断了计划进程。

这女人趾高气昂地宣布自己怀孕，还将一纸复印过的早孕检查单，拍到了明总监桌上。

钟度一看清单子上写的什么就爆了，当时便一只手叉住袁一航，另一只手直捣郑玉的脸，要不是明总监眼疾手快，估计郑玉的早孕现在很可能就已经变成另一种情况了。

袁一航似乎也吃了一惊，一直张着嘴说不出话，不过在钟度看来，也有羞愧难当的原因。不过袁大头就是这种货色，敢做不敢当的怂货，有这种表现，钟度并不觉得意外。

她只是担心乔睛。

所以才会疯了似的打听到乔睛去向，然后借了嫂子上次来停在这里的车，一路开一路给乔睛打电话。

不知是她开得太快还是别的原因，信号的延误导致乔睛没收到消息，反让郑玉占了先机。

想到这对狗男女做出来的事，钟度牙根都痒了，她觉得自己迫切需要这两人中随便哪一个的皮，来磨一磨牙好止痒。

乔睛一直保持着刚上车时的姿势，直到远远看见半山腰的那处突出平台。

观星台。

她一下就坐直了身体，湿漉漉的长发披落肩头，脸色发白。望出车头去，眼中满满的全是沉默而涌动的情绪。

这里的盘山公路修得很早，也很平整，钟度开上去时，右侧山体上树木的枝枒和根茎好像都在对她们伸手，夜色雨帘下，森林看起来死气沉沉，完全不是阳光下红褐饱满的美景。灰黑色的树皮和树干，光秃秃地四处支愣着，看不出早春的迹象。

车停在离观星台几十米开外的一处平地上，乔睛丢下披肩便下了车，冷风冷雨打过来，才暖过来的身体立马打了个寒战。

忽然头顶上开出一片黄花地，乔睛向上一看，愣了。

钟度很无奈地撑着一把华丽丽的大黄伞，顶部还突出个带眼镜的圆柱形脑袋。

“我嫂子喜欢小黄人，你就忍忍吧。”钟度的声音配上她现在的样子，很好笑。要在平时，乔睛一定会捧腹，可现在，她连咧一咧嘴的兴致也没有了。

小黄人就小黄人吧，好歹是个挡雨器啊。

两人依偎在一起，向观星台去。这个时候，又这么大的雨，路上也就只有她们两人，孤零零的脚步声，和着雨点打在伞布上的声音，愈发清冷。

走到观星台，几排石凳上空落落的，乔睛走到最前面一排，看也不看就坐了下去，钟度及时在她身下垫了个外卖袋，自己则在她身边站着。

雨还是浙浙沥沥的，在钟度面前的地上激起一点涟储，有很细小的雨从伞外打进来，溅在她的脸上。她抬头，见灰蒙蒙的天空上，一片阴霾。

哪里来的星光呢？

“你看。”乔睛陡然伸出手，指着山下。

山下？！

难道星星都掉地上去了？！

钟度疑疑惑惑地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城市赫然就在脚下，灯火通明，璀璨透明，犹如一座水晶宫，星星点点，都是亮晶晶。

谁说只有天上有星星？

“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是刚刚进大学校门的那个周末。那时，我在这个城市，谁也不认识，跟谁也不熟，宿舍里的人周五就都各自有去处了，我实在闲得无聊，就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乔睛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但是绝不是无骨自软的那种。

钟度边默不作声地听，边看着脚下万家灯火。

“那天是阴天，看不到天上的星星，黄昏时我到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坐了一会，直到暮色四起，华灯初上，然后，我发现，眼前全是星星，而每一个亮点背后，都是有人在等着你。”

钟度当然知道这个你不是指自己，相反，这是乔睛在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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