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只有心知道，岁月不宽宏

买校服的事情不能就这么拖着，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回去和妈妈商量一下。

海陵高中的晚自习上到晚上十点，大晚上的不太安全，走读的女生基本上都有家长来接。

我没有人接。

好在我家离学校不算远，我在教室里坐着，一抬头就仿佛能看到家里亮着的灯。

海陵夜里的风很冷，我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穿过狭长逼仄的巷子，到了老旧安静的筒子楼下。妈妈打着手电筒站在楼下等着。我看到那一束光，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妈，这么晚了你下来干什么？夜里冷你别冻着了。”我锁好车，快走两步迎上去。

“楼道里灯坏了，你从小就芝麻大点的胆子，我怕你晚上回来一个人害怕。”

“我不怕。”我挽着妈妈往回走。自从他们离婚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害怕这类无用的情绪也是奢侈品，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没有风，家里很温暖。

妈妈进厨房拿出一个保温杯来：“给你煮了红豆芋头甜汤，你吃一点就赶紧洗澡睡觉。”

她想拧开保温杯盖，却没能拧动，表情看起来就有些尴尬。自从查出来肺癌后，她的身体就好像越来越差，也不知道真的是病魔作祟，还是心理作用。

我怕她又胡思乱想，赶紧接过保温杯拧开：“以后不用给我做宵夜了，我现在每天中午吃得特别多，晚上不饿。”

妈妈嗔怪地看我一眼：“你们学校一个月的伙食费才50块钱，能有什么营养？你还在长身体呢，现在每天学习这么累，营养跟不上以后长不高的。”

“我不想看你这么累。”我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搅着保温杯里的甜汤，小声说。

妈妈叹气：“我现在不上班，整天闲得实在难受，还不如给你做点吃的打发时间。也省得我成天一个人在家呆着，总是东想西想地吓唬自己。”

我没什么可反驳的了，一勺一勺喝着甜汤，却有些食不知味：“妈，我有话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想和你商量，你先说。”

“我们学校要买新校服了。”我斟酌着开口。

“买就买吧，一会儿我拿钱给你。”妈妈摩挲着保温杯的盖子，良久才说话，“阿遇啊，妈想跟你商量着，这个靶向药，等吃完这一期就停了吧！”

我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她，她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嗫嚅道：“要不我还是化疗吧。我身体底子好，年纪也不大，应该能扛得住。”

我不说话，低头喝汤，空气也跟着沉默，安静得让人害怕。

“这事儿没什么可商量的。”我说。

妈妈急得争辩道：“这个药太贵了，又一分钱都报不了。我总想活着的时候替你攒点钱读大学。”

我喝汤的勺子掉进保温杯里发出“叮啷”一声响，吓了她一跳。

我取出勺子，抽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把勺柄擦干净：“这种死啊活啊的话以后别提了。等这一期药吃完看看癌细胞控制住了没有，总之一切看医生怎么说。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

“你一个小孩子能想什么办法？”妈妈抬手抹了抹眼泪，她最近在我面前哭的次数越来越多，背着我时只怕更多，“我现在挺后悔的，你这孩子从小心思重主意大，那时候离婚……”

“说这个干什么？”我打断她的话，“妈你帮我拿点糖，汤不甜。”

我的爸爸和妈妈是同一所学校的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他们原本感情很好，直到妈妈生了病。

我从小就知道，我有个软弱无能没有主见的爸爸，还有个刻薄强势重男轻女的奶奶。妈妈好好的时候，爸爸听妈妈的话；妈妈生病了，爸爸就听奶奶的话。

他们离婚的原因也很简单，妈妈的病发现太晚，治不好还烧钱。妈妈想要活着，奶奶想要钱，起了几次冲突，家就这么散了。

好在我爸良心未泯，坚持把房子留给了我们。我们把车库租给外地来陪读的学生家长，再加上之前的积蓄，这才能勉强够妈妈吃药。

离婚时，所有人都希望我跟着爸爸，可我坚持要跟着妈妈。那天在法庭上，我说患难最见真情，爸爸你今天能在我妈生病时抛下她，以后也能因为其他原因抛下我。

我话说得很重，很刺耳，爸爸听完哭得很伤心，可我并不后悔。其实我心里不怎么怨他，我当时想的是，我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留在妈妈身边。

有我在，就能多要一份抚养费来给她治病。她活一天，我陪她一天。等她死了，我送她最后一程。

那是我妈妈，我总不能让她孤孤单单地走。

法庭最终把我判给了妈妈。官司结束后，我和妈妈提着果篮去法官家表示感谢。法官没收我们微薄的礼物，还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他叹着气说，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孩子，一个不像孩子的孩子。

我想说我就是个孩子啊，很脆弱很固执也很一厢情愿。只是我的心里还住着一个强壮勇敢的成年男人，有时候我哇哇大哭的时候，他会冲出重重桎梏挡在我面前保护我。我想那才是爸爸应该有的样子。

妈妈总说我从小聪明太过，学走路比别人快，就容易摔跤。

我之前的学校就是妈妈教书的地方，她生病以后，我找到校长希望能组织学生募捐。之后还联系了当地电视台的记者，希望可以做一个专访，在社会上募捐。

妈妈知道后打了我，勒令我把收到的钱原封不动退了回去。我从小挨过无数打，只有那一次格外痛心。我知道她教书育人，有老师的风骨，却也恨她这酸死人的两袖清风。

后来，记者的专访取消了，同学们的捐款我也如数退了回去。那是整整两万块钱，我回家的时候特别高兴，觉得怀里抱着的是妈妈活下去的希望。可等我我原封不动地把钱交到校长手里的时候，觉得那钱烫得我手真疼，拿都拿不住。

校长叹了口气最终没说话。我很快就要转学走了，不再是他的学生了，很多事情似乎他也不愿意再教我了。

所以我说我就是个孩子嘛！那些他们成年人不肯教我的东西，我一样都参不破。#####又更新啦！唠叨一句希望能收藏一下~最好评论一下下~谢谢大家~我看到有了好几条评论，觉得很开心。然而这些评论基本上来自于我的亲友水军团，所以我就不回复了，难过……新的一个月，希望能有非水军的小姐姐收藏留言，希望大家每天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