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私学的最后一日，苏阿虎拜别了先生，六年来一直跟随先生，虽资质不算上乘，却也识得了通用的文字，强记了几篇流传甚广的诗文。

原本私学教育要八年之久，但在阿虎背完了先生的最后一本竹籍之后，便被先生叫到了跟前，遣回了家。

“阿虎啊，先生这里的竹籍已经没有了，你且回家去吧，日后要多加研习，不可落了一日，以后会有用的。”

阿虎也听出了先生话里的无奈和遣散之意，当即拜谢启蒙之恩，转身出了门去。

先生看着这个勤奋好学的阿虎，也叹了口气。

“阿虎啊，不是先生有意赶你走，而是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若是日后你诘问于我，我却答不出来，不是失了身份吗，若学子都被你抢了去，我这个穷酸秀才可就没有口粮了。”

再叹了口气，回过头来见李家二郎又在堂前玩闹，当然又是一顿呵斥。

出了学堂的阿虎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说。

“爹，先生说已经教不了我了。”行吗？不行，阿虎跟了先生六年，又如何能不知先生的忧虑，这样说去怕是要折了先生的面子啊。

或者说“爹，我不想去学堂了。”那阿爹还不得扒了自己的裤子用柳枝抽个血肉模糊。那番痛疼，阿虎可不敢尝试。

走在村中官道思前想后的阿虎全然没顾到身后缓缓驶来的车队。

却看到车队前有两个赤膊大汉，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嘴里叫骂声不断，手上也没闲着，不断驱散着街上的众人。

阿虎思虑过深，等听到街上的嘈杂声时已然为时已晚，只见那大汉一把攥住阿虎的后领，手臂发力，便把阿虎提将了起来，举过了头顶。

“哈哈哈，你这小娃娃年纪不大，耳朵似是聋了，快给我家少爷让路。”

随后胳膊一甩，阿虎飞出一丈远，结结实实的砸到了街边。

“哎呦……”

阿虎只觉得身子突然腾空起来，领子卡着喉咙，喘不过气来，正要挣扎，却横飞了出去，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摔得头晕眼花，好一阵儿才喘过气来。

阿虎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眼前依旧摇摆不定，只能依稀看见车队中间有一驾八马并驾的马车，马车高有一丈，长宽各一丈五，燕角流苏青铜钟，鎏金盘龙雕花阁，竟是大朝权贵的游行銮驾，车马之后是成队的金甲侍卫，威风凛凛，嘴里的嘟囔一时间消的无影无踪，灰溜溜的起了身，连身上的尘土都不敢拂去，就钻进了小巷子里，绕远路就往家里奔了去。

刚踏进家门，就听见屋里的吵闹声。

“你个大老憨，别人都去老李家门前等仙缘去了，你却还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我当初怎么就跟了你，不仅要每天伺候你们爷俩，还要喂养你家里的鸡鸭猪狗，我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啊，我这清白也毁在你手里了呀，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呦～哇……”

阿虎的后妈，也就是原来村里的丁寡妇说到伤心处，竟然坐在地上，哭喊着撒起泼来，却是忘了当初自己火烧火燎的送上门来，硬生生插入了这个穷苦家庭。

阿虎一如既往地没听见阿爹的反驳，抬脚走进了小院子里，但见阿爹蹲坐在院里，阿娘还在堂屋地上撒着泼，加之被先生劝退学堂的苦闷，路上又受了委屈，心里开始怨恨起阿爹和阿娘来。

要不是阿爹软弱，收留了阿娘，苏家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要不是阿娘懒散败家，凭阿爹的身子，苏家也该有点底子，自己也就能去百里外的郡城学堂了，来日必不用再回这山野之间受春耕秋收的肌肤劳苦。

苏阿虎想起今日所见的车驾，一时间神往不已，全然没发现院子里苏阿爷的眼神都在自己身上，神迷之色慢慢转成了坚毅与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