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作者:小纸老虎      更新:2019-10-02 10:46      字数:4302

陆沉云听得脑后大斧行将砍下,并不慌忙,微微斜身,左手猛地抓住斧杆,借着大斧砍来的力从马上跃起。这么一扯,一柄大斧竟教陆沉云缴了去。

“二当家的,这点子真硬。”听身旁的喽啰一说,那二当家面色羞红,骂道:“滚一边儿去,说几句凉热偏显着你了?”陆沉云将斧子扔过来,二当家接住,愤愤地墩在地上,崩出几下火星来。陆沉云从怀里掏出一枚元宝甩过去,说道:“没带多少,请借个道。”

二当家两指在空中夹住银元宝,稍一运劲儿,元宝教双指夹扁。陆沉云见这土匪气焰嚣张,不买自己面子,顿时心中酸意涌上,脚下轻功忽起便朝一干土匪冲来。两个喽啰当先挡住,陆沉云也不停脚,一记“断喉拳”接次赶上,二喽啰尚未见拳出来身子便横飞出去。又一喽啰挺着朴刀砍来,陆沉云侧身躲过,忽的拿住他手腕,右掌“啪”地一拍,那朴刀先飞了出去,插在一旁的山石当中,整个刀身尽没入石,仅剩刀柄于外。喽啰惊惧欲退,怎奈手腕被死死抓住。陆沉云看准喽啰喉头就要下拳,一旁看着的二当家忽然大喝一声道:“拳下留人!”

陆沉云只好收住,将喽啰扔在一边,说:“钱也不要,打也制止,你这伙儿匪盗却还要怎样?”

二当家说:“阁下可是西海凌云阁玄武舵掌海内七百七十七处凌云哨的陆沉云陆香主?”

陆沉云有些纳闷,心想这偶遇的一伙儿山贼怎对自己身份如此熟悉,还念的一字不差。便问:“你如何识得我?”

二当家答:“凭着方才一溜如风似电的断喉拳,我们大当家的常提说来着。”

陆沉云更疑惑,问道:“你大当家的又是何人?”二当家回说是九指猫儿马湍湍。陆沉云恍然大悟,自己怎能不知道这九指猫儿马湍湍。马湍湍亦是关中道岐州人,与陆沉云年纪相仿。马父在朝内做官,马府和陆府更是几十年的邻居。陆沉云虽自幼被送往凌云阁习武,每年则回家两次,回家后常跟马湍湍玩耍切磋。马湍湍自出生便只有九指,又在轻功上深有天赋,上房入府如猫般轻巧,远近便叫出个“九指猫儿”的名号。

这一二年陆沉云家回的少,马湍湍的消息听得更少。说起来马湍湍也是官宦子弟,怎出现在这山贼嘴中。陆沉云并不全信,反问那二当家道:“呵,马湍湍贵胄官宦之后,哪里又来匪盗冒充九指猫儿?”

二当家凄惨一笑,说:“陆少侠有所不知,还请上山一叙吧。”

陆沉云将信将疑,说:“我如何信得你这不是诈?”二当家无奈,便指派几个喽啰火速上山报信,自己则陪陆沉云在此地等候。

半柱香工夫,一伙儿喽啰下来,牵着一匹高头白马,禀报二当家和陆沉云说:“大当家欣闻故旧造访天孤峰,已在寨子里安排下酒食,还望这位大侠上山一叙。”

二当家长臂一伸,说:“陆少侠,山上请。”

萧冉把装着沙线虫的罐子盖好盖子,揉了揉眼睛。风铃儿坐在凳上,说:“好累吧,快歇歇。”萧冉过去轻轻把风铃儿扶到床边,整个身子慢慢压上去。风铃儿见萧冉一只手开始在自己身子上慢慢游走,另一只手摸索着去解衣服,便腾出自己手来轻轻抓住萧冉正解衣扣的手,在他手背上挠几下,低声笑道:“不行,今天不行。”萧冉把埋在风铃儿怀里的头抬起来不解地看她,风铃儿的眼里好似收着一个夏天,眼波如烟,似笑非笑盯着萧冉。

“为什么不行?”一面说着一面手上又活动开。风铃儿娇声说:“让你住手就住手,你再不听,我可点你穴道了。”萧冉一向诸事都听铃儿,哪怕激情冲脑,还是硬硬压住,翻个身子平躺下来,下头还没消肿,上头呼呼喘着气,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风铃儿却一翻身翻到萧冉身上,说:“非但今日不行,明日,后日,这月这年都不准碰我。你可听仔细啦。你也管好自己,别出去惹是生非。”说完两个指头把萧冉的家伙一弹,萧冉身子一酥,但还是哼哼着问几个为什么。

风铃儿又平躺回去,二人并排在床上横着。风铃儿说:“憨包,亏你如今学医问药,心却只在虫子身上!”

萧冉拉起铃儿手说:“好娘子,你照实说吧,急的我心焦。”

铃儿甜甜一笑,眼里却淌下两行泪来,慢慢说道:“萧郎,我有了……”

待酒宴散去,马湍湍引着陆沉云来到自己屋中。陆沉云也不跟他客套,开口便问道:“怎么贵族少爷好好不做了,跑这打家劫舍?”

马湍湍生得一张惨白面庞,身子细溜溜的。这时面对着老相识陆沉云坐着,挤出一丝苦笑。面色显得更加没有血色。

“家父……在朝中一时糊涂……唉”马湍湍低头不住咳嗽,欲言又止。

陆沉云直截了当说道:“贪了钱财?”

马湍湍摊摊手,撇撇嘴,一言不发。

陆沉云起身给马湍湍倒杯水,把手按在马湍湍肩上,说:“没事儿,那你入了绿林,不牵扯到父母吗?”

马湍湍又是几声叹息,说:“父亲被查办后流放了,我娘跟他一起走了。因为查了一批人,可能我们家不是最显眼的吧,后来过问的人也不多,父亲拿最后一点银子打点了大理寺,就没有牵连到我,我没去处,只好上山入伙儿。”

“去我家啊!”陆沉云说。

马湍湍感到有些好笑,说:“说什么话,我能干那种事儿?自保尚且不及,还牵连别人家庭?你真是江湖呆久了,不晓得朝堂事。罢了罢了,山上也不错。”

陆沉云望见马湍湍一只袖筒空空荡荡,之前在酒宴上当着山上众人不便多问,此时问到:“怎么?现在也不是九指猫儿了?”

马湍湍看眼自己臂膀,哼了一声。陆沉云问是怎么回事,马湍湍说:“你可知江湖上臭名昭著的赏金杀手叶氏兄弟?”

“听说过,但听这二人常在滇地一带活动,如今却到中原来啦?”

马湍湍又哼一声,道:“三天前这两人也是路过天孤峰。你知道,天孤峰下是官道,官道平坦但稍远,峰上路近却险峻。借道天孤峰,那就是从我们家门口过,手下弟兄多问一句也合情理。哪知这二人不答话竟动起手来,我正好出寨来见到手下遇害,二话不说上去拼斗。这二人也不讲究武林规矩,合着打我一个,我招架不住,当中一人趁我收招时扔出流星锤锁住臂膀,另一人便一剑削下……若不是二当家及时赶来……唉。”

陆沉云思索一下,赶忙问道:“他二人去哪里?”

马湍湍朝天花板兀自翻了个白眼,说:“凌云阁。怎么样,巧不巧?”

“此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还未交手时他二人便说‘我二人借道前往凌云阁,旁人但阻便杀。’”

马湍湍又说:“我也说巧了,前番是那两人,今天又是你,凌云阁有什么喜事儿,引得四处高手都往那去。”而陆沉云却坐不住听马湍湍说闲篇儿,起身说道:“湍湍,恕我不能久留,须得即刻离开!”

马湍湍看陆沉云一脸严肃,也知道陆沉云定有要事,便不多留,说道:“你还缺什么在这补齐了走,粮食?盘缠?水?”

陆沉云急忙道:“别的不需要,粮食和水备一些。嗯……换匹快马,须得是你这山头上最快的马不可。”

马湍湍说:“你且稍坐,我立马安排。”说完晃荡着一只空袖管儿匆匆出去了。

陆沉云离开天孤峰后又昼夜不停跑了四五天。这天晚上走到莫高窟一带,发现座下白马步履蹒跚,口泛白沫,而自己也是精疲力竭,寻着一处较大的佛窟,将马拴在外面,自己扯下一条毯子在石窟内一尊佛像脚下迷迷糊糊睡下了。睡不多时,洞外西风呼呼吹来,陆沉云身上一阵冷,睁开眼来把毯子对半儿一折盖在身上仍不御寒,便走出洞去拾了几根干树枝来,用火折子点燃,窝在火边打起盹儿来。火光映着身后数十丈高的大佛大佛面上釉彩有些许脱落,但眼中却悠悠仿佛射出光来。陆沉云回头端详一阵儿忽明忽暗的大佛,又环顾窟内在微弱火光下明灭难辨的壁画,越看眼皮越乏,又要睡去时,大佛身后扑啦啦飞出一群乌鸦,又惊得陆沉云睁眼去看,而窟外荒漠沙地中又不时传出野兽嚎叫,陆沉云索性不睡了,坐起身来,靠在大佛脚趾上,静待天明。

天还未明,陆沉云却听得窟外传来人声马声,抬眼看去是两个黑影也在拴马。陆沉云想应当也是赶路的人凑合在此避一夜风,便不多想。眼皮一抬一合之间那黑影站到陆沉云面前,陆沉云心中稍微一惊,暗道:“这两人轻功了得,瞬间到我面前我却难知觉。”

“少侠,我们一起在此地烤烤火可好?”当中一黑脸汉子面无表情,声音冷冷地问陆沉云。陆沉云看这二人,黑脸者面上有横竖几处刀疤,身上绑着一对流星锤。另一人稍矮一些,二人都是五十岁年纪左右,宽肩阔背,看上去就不像等闲之辈。

“二位请便。”

三人静坐一阵儿,火光将叶培玉脸上的刀疤照出橘红色,三人都双目微闭,但却都各自运足内力。

“大哥,火快着完了。”

陆沉云发现枯枝果然越烧越少,可他也不挪动,想看这二人如何处置。

叶培玉眼睛怒睁,低声说:“你吵什么!没看到这位少侠在休息吗!”又说:“火灭了不知道自己出去捡枝儿去?”

陆沉云要起身,说道:“不碍事,我去取就好。”

叶培玉说:“外头风大,不劳少侠。”说完解下流星锤,铁链向外一扔,再一收,那流星锤缠成一个圈儿,竟裹着一簇枯枝回来。

“火折子呢?”叶培玉把枯枝放到快熄灭的火堆里,把火苗一下不小心压灭了。黑暗中叶培青说火折子早用完了。陆沉云接话说自己也正巧把火折子用完。叶氏兄弟有些郁闷,陆沉云摸出一枚透骨钉,朝火堆一打,透骨钉蹭过地面反弹向洞外,却在地上蹭出一道火星。火星呼一下子点燃了枯枝。将三人橘红色倦怠的脸庞又互相呈入各人眼中。叶氏兄弟看陆沉云击发暗器的手法不由暗暗吃惊。

“少侠好一个打暗器的手法!”叶培玉仍是皮笑肉不笑地说。

陆沉云微微拱手,说:“承让了。您的流星锤使得更妙。”

“少侠往哪里走?”

陆沉云说:“过玉门关……”叶培青忽然接上:“再过疏勒河?”

陆沉云微笑,说:“莫非在下和二位是同路了?”

叶培青说:“如此甚好,彼此也有个照应,敢问少侠具体往何处去?”

陆沉云说:“凌云阁。”

叶氏兄弟互相看看,说:“那么阁下定是凌云阁中人了?”

陆沉云心下揣度,嘴上说道:“那倒不是,只听得西海凌云阁一带有高原名贵药草,采了回去好给师父入药。”

“少侠何门何派?师出何人?”

陆沉云低头一笑,说:“并无门派,只随师父学些拳脚,混口饭吃。”至于师傅,陆沉云则胡诌个名字,那二人当然没听过,但碍于江湖礼节,不便去拂陆沉云面子,只好说了几声“久仰,久仰。”

“二位也去凌云阁?”陆沉云问道。

叶培玉双眼眯着,一言不发。叶培青脸上忽露出诡异笑容,在火光照耀下更是恐怖。他压低声音说道:“少侠,不瞒你说,我们是去凌云阁取人性命的。”

叶培青睁开双眼,瞪向叶培青,并说:“你话太多!”叶培青并不示弱,说:“这有何说不得?江湖仇杀此消彼长,少侠和我们并不冤仇,便听去了也干不着我们!再说,我们赏金弟兄出手,又有何人拦得住?”

“那你也低调些!成日咋咋呼呼的……”

陆沉云背心微微渗出汗来。没想到,赏金杀手叶氏兄弟就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