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你要相信你自己
作者:自由精灵      更新:2019-09-30 16:31      字数:4559

第394节 第三百七十五章:你要相信你自己

东华宫中。

俞鼎乾端端正正地坐着,纵然见到夜璃歌,也不曾离位,倒是傅延祈,走到先生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也是夜璃歌调教的,师道尊严,必须遵从。

“拜见先生。”

“郡王请起。”

傅延祈站起身来,行至旁边的桌案后,入座,桌上已经放着摊开的字帖,笔墨纸砚无一不备。

“开始吧。”

听到老师的声音,傅延祈拿起笔来,有模有样地开始临摹,夜璃歌于一旁端坐着不动,殿中一时寂寂。

少时,傅延祈糯糯的嗓音响起:“老师——”

俞鼎乾捋捋胡须,站起身来,走到案边仔细看了看,颔首道:“确实进益了。”

傅延祈眨巴眨巴眼,有意朝夜璃歌那边瞅了瞅,眸中漂过几许得色,夜璃歌领会了他的意思,朝他微微竖起大拇指,傅延祈到底只是个孩子,那小屁股顿时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可爱极了。

“郡王,”俞鼎乾咳嗽一声,傅延祈立刻乖觉,“从今日起,开讲《千字文》。”

言罢,俞鼎乾将一本《千字文》放在傅延祈面前,翻开第一页,开始讲授。

因为是刚刚开始,傅延祈很多字都不认得,小拳头捏得紧紧的,脸蛋儿挣得微红,可俞鼎乾不理会,仍旧一板一眼地讲着,终于,傅延祈忍不住了,怯怯地喊道:“老师——”

俞鼎乾停止讲述,看了他一眼。

傅延祈委屈极了,眼里含了两汪泪水,几乎快哭出来。

“藏,藏——”俞鼎乾伸手指着其中一个,正经八板地念着。

“藏,藏。”傅延祈跟着念道。

“嗯。”俞鼎乾的手指朝下一个字划去。

夜璃歌在旁看着,不由微微挑了挑眉——凭她看来,小延祈的资质其实不错,只是愈鼎乾这样的教学方法,未免太机械了一些,长时间下去,必会使小延祈读书认了的兴趣下降,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不过,她到底什么都没说,捺着性子,直到整个课程结束,方才起身,携着傅延祈离去。

一路之上,小延祈始终把头埋得低低地,模样十分沮丧。

“祈儿。”夜璃歌伸手摸摸他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吗?”傅延祈抬头,黑亮双瞳中满是天真。

“嗯。”夜璃歌颔首,半蹲下身子,看着这个模样神情都似极傅沧泓的男孩子,心里是越来越爱,“祈儿,你要相信你自己。”

“姨姨。”傅延祈再也忍不住,张臂将她抱住,小脸蛋不住地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不提防傅沧泓的声音突然传来,小延祈立即像只兔子似地,从夜璃歌怀中弹了出去,规规矩矩地站在路旁,冲傅沧泓行礼,稚声稚气地道,“拜见父皇。”

“嗯。”傅沧泓点点头,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儿,“下课了?”

“是,父皇。”

傅沧泓又揉了揉他的发顶,这才收回手,对跟随在身后的曹仁道:“带小郡王去玩吧,小心照看着。”

“奴才遵命。”曹仁赶紧答应着,携着小延祈朝旁边走开了。

“璃歌。”傅沧泓这才近前,握起夜璃歌的手,“难得天色晴朗,咱们四处走走吧。”

“好。”夜璃歌点点头,夫妻俩一同,沿着石甬道朝前走去。

这样闲暇安宁的时光,对他们而言,其实极其难得,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四围风景如画,恍然有若仙境。

“璃歌。”

傅沧泓忽然喊了声。

“嗯。”夜璃歌转头,对上他的眸子。

傅沧泓却只是傻笑,无言以对。

他这副模样,倒是让夜璃歌情不自禁地想起小延祈,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傅沧泓握住她的纤指,只觉心中柔情荡漾,口内却难以成言。

女子微微地笑着——流年更迭之后,她已经懂得他每一个眼神背后的含义,或许,最真挚的爱恋,都是无须说出口的。

若是真爱,无言自明。

纵然富贵荣华,又焉及这一刻的心意相通?

直到察觉腹中饥饿,两人方才回转龙赫殿,早有宫侍摆下一桌子精美的膳食,两人相对而坐,曹仁领回傅延祈,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饭罢,傅沧泓又陪夜璃歌下了两盘棋,方才起身往御书房而去。

“拜见皇上。”冯翊、梁玖和几位尚书正在商议朝务,见傅沧泓走进,齐齐起身。

“免礼。”傅沧泓一摆手,“进展如何?”

“齐禀皇上。”冯翊一拱手,“据微臣估算,只要过了明年三月初,便可大举用兵。”

“哦?”傅沧泓双眸一眯,旋即看向吴铠,“你觉得呢?”

“冯大人所言不假,现在国中已有精兵百万,只要分出其中四十万,便足以扫平整个金瑞。”

“你这么有把握?”

“是!”

“那行,朕便命你为兵马大元帅,全权掌握整个北宏国内的兵力调遣,倘若功成,封王,世袭!”

御书房中一时岑寂,好半晌才闻得吴铠的嗓音缓缓响起:“微臣,多谢皇上厚恩,只是这封王,微臣倒不敢奢望,微臣只想功成之后,在滦江边做一钓叟而已。”

他这一番话,倒是颇出众人意料,纵然是冯翊,也不由流露出讶色。

“钓叟?”傅沧泓只一怔,很快恢复常色,“朕亦如你所愿。”

“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冯翊,你和户部尚书好好商议,无论如何,必须保证对大军的供给,明白了么?”

“微臣遵旨。”

傅沧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到屏风前,定定地站立着,注目于那锦绣河山,饶是他历事甚多,心中还是不禁激荡起一股热流——哪个好男儿,没有半点雄心壮志呢?励精图治这许久,为的是什么?

身后几名臣子也屏声静气,各自想着心事——其实,人活到他们这个份儿上,功名利禄,世人想要的,他们都已得到,余事计较得并不太多,只是恰适英主,有这一方施展才华之地,自当竭尽忠诚,和衷共事。

当然,世间之事,总不可能件件圆满。

夜色寂寒。

龙极殿内殿密室。

“你说,安阳涪顼正在暗中积极活动,想要复国?”

“是,皇上。”

傅沧泓沉默着,久久没有作声。

伏跪着的黑衣人不由抬起下颔。

“罢了。”傅沧泓摆手,“你只要暗中盯着便好,朕现在不想动他。”

“是。”

待黑衣人离去,傅沧泓方才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安阳涪顼的举止,既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

自从得夜璃歌倾心相待后,他心中的杀伐之气已然淡漠了许多,纵然兵伐天下,为的不过是先发制人——任谁都能看出来,与金瑞、虞国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但是安阳涪顼——他能造出多大的声势呢?会成为自己的威胁吗?

而自己,要杀了他吗?

要杀安阳涪顼,他其实有太多的机会,况且现在安阳涪顼羽翼未丰,他只要随便使个花招,便能摧毁他的一切。

可是,他却没有了那份杀心。

也或许,内心深处,他也隐隐觉得,是欠了他什么吧。

罢了,只要灭了金瑞和虞国,不管安阳涪顼如何折腾,这方天下是他的,也永远只是他的。

没有人,能够抢走。

如此一想,傅沧泓心中便愈发地安定下来。

……

迈进殿门,转过屏风,却见夜璃歌斜倚在桌边,披着一肩乌发,托着腮凝望灯烛,身侧傅延祈安适地躺着,呼吸均匀。

“他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傅沧泓走过去,柔和嗓音道。

“你回来了?”夜璃歌刚要起身,却被傅沧泓轻轻摁住,“不碍事,我让他们进来照料便成。”

夜璃歌却仍是站起,为他褪下披风,随意拂拂他的手背,微微觉出凉意,遂转头道:“姣杏儿。”

“奴婢在。”

“去沏杯热茶来。”

待热茶奉上,夜璃歌又道:“我让你们备着的点心呢?”

“奴婢这就去拿。”

稍顷,姣杏儿托着个银盘重新走回,夜璃歌接过,亲手拈了一块,递到傅沧泓唇边:“尝尝看。”

傅沧泓张唇咬住,慢慢咽下去,但觉齿间清香异常,忍不住赞道:“什么做的?”

“雪莲花。”

“难怪。”傅沧泓不由咂咂舌头,“有如人间仙品。”

“怎么?你心疼了?”

“哪里的话,”傅沧泓摸摸她的脸颊,“凡是内库里的东西,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要是不够,我再让他们从国库里拨些来。”

“你也忒糊涂了,”夜璃歌却忍不住白他一眼,“国库的银两,岂是能乱动的?即使是你本人,也不能擅开这个头。”

“朕知道了,谨遵夫人教诲。”傅沧泓满眼带笑——夜璃歌就是他的宝贝,他自然是事事言听计从,恨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去。

“嗯——”床上的小延祈忽然哼了声,缓缓睁开眼来。

夜璃歌侧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姨姨,父皇回来了吗?”小延祈揉揉朦胧睡眼,瓮声瓮气地道,然后强撑着坐起身来,“延祈回自己屋去——”

“不必了。”傅沧泓将他摁住,“乖乖躺着。”

傅延祈蓦地睁大了眼,满眸受宠若惊——是他听错了吗?他的父皇,何时变得如此慈爱?

见他这副模样,傅沧泓心中反而漾起丝丝怜惜,甚至有几许愧意——夜璃歌说得没错,从前确实是他,太忽略这个孩子了,从今以后,他应该对他好点才是。

“祈儿,睡吧。”夜璃歌把他塞回去,掖好被角,又对傅沧泓道,“你也早些安寝吧,明儿个还要上朝呢。”

“嗯。”傅沧泓点点头,去履上床,卧在夜璃歌的身边,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地睡去。

……

太阳升起。

新的一天开始。

天定宫中生机勃勃,到处繁花满眼。

朝事议罢,傅沧泓闲来无事,又去了演武场,但见禁军们正在捉对厮杀,傅沧泓立在树下,环视良久,并不见官天鹏,一时心中疑惑,便招手叫过禁军队长,问道:“官天鹏呢?”

禁军队长一时愣在那里,没有答话。

“怎么?”傅沧泓眉头揪起。

“皇上,官,官天鹏他……患了重疾,卑职怕他传染给大家,所以,把他打发出,出宫了……”

禁军队长一行说,一行在那儿不住地抖。

傅沧泓是何等角色,顿时明白,这内里定有缘故,不定还是因为他此前的赞赏所引起的。

当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扫了禁军队长一眼,调头便走,那名队长立在原地,看着皇帝的身影越行越远,后背忽然阵阵发凉——宫中人皆知,皇帝的个性向来阴晴不定,要是知道自己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后果难计……

因为官天鹏的事儿,傅沧泓先时的兴致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变得冷闷起来。

其实他是个理智的男人,尤其登基之后,除了夜璃歌的事,已经很少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对事对人的判断,尽最大力量做到公允,只是——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沮丧。

“臣妾参见皇上。”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传来。

傅沧泓抬头,却见纪飞烟穿着件葱绿的缎裙,娉娉婷婷地立在自己跟前。

他顿时愣住。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刻意忽视这个女人,以为自己能当她不存在,可是今天,不知道心里哪根弦,轻轻地颤了颤。

也许,是男人的天性,对于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男人们天生有一种怜宠的本能,傅沧泓也不例外,当他从危机中脱开身来时,便会恢复某些“男人的功能”。

不过,他好歹是理智的,并不曾让情感占据上峰,随意地摆摆手道:“朕,没事。”

“皇上雄材大略,这天下间,原本没有什么事,能够难住皇上。”纪飞烟轻轻地道,“更何况,皇上还有一位聪慧过人的贤内助。”

“是吗?”傅沧泓淡然答道——其实,这个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到底在想些什么,亦或许,只是情绪受到干扰,觉得在自己的宫殿里,不当有那些挟私的事发生罢了。

纪飞烟并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什么会低落,只是出于善意,想抚慰他一下。

“你最近,”傅沧泓看看她,“还好么?”

“多谢皇上挂怀,臣妾一切安好。”

“那就好,”傅沧泓点点头,站起身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曹仁。”

“臣妾谢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