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医死人
作者:大水冲了龙      更新:2019-09-24 18:50      字数:3201

唐无殇因楚江一对自己恶言相向,一气之下独自奔回了问蝶谷。

一路上她憋着满肚子气,回谷后又见到久别重逢的姬师兄,早将马朗的遗言叮嘱忘了一干二净。直到回谷第二日,才忽然省起这件事,暗叫一声:“糟糕!”

自江中受袭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天了,那马朗说被狂螂刀法砍伤的伤口中潜伏的刀气两日后就会发作,岂不是早在四日前楚江一就已刀气发作伤口崩裂经脉震断了?

“哎呀,我怎的当时就忘了跟他说这个事情了呢?”唐无殇敲了敲脑袋,颇为懊恼。

“算了,谁叫他那么凶巴巴地骂我呢?他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她忽然想起当日挨骂的情形,又咬牙切齿,恶狠狠想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他该死,死了就死了。可小田儿跟他一起,又不省人事,岂不是要跟他一起共赴黄泉?归因到底,也算是我害死的,那可真是糟天下之大糕了!”

她思前想后,难以决断,最后想到都四天过去了,那楚木头要是刀伤发作死了,只怕现在两人的尸体都发臭了。自己寻过去也要两三天功夫,最多是找到两具腐烂透顶的死尸,又有什么用。

想到此处,甚是伤感难过,只得边宽慰自己边祷告道:“楚木头武功高强,定然能撑过这一劫。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希望您救那楚江一一命,随他伤口崩裂经脉尽断也好,只要他把小田儿平安带到问蝶谷就好了。阿弥陀佛。”

要是楚江一听得她如此为自己祷告,只怕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不过他现在的境况,并不比唐无殇所祷告的好多少。

自唐无殇离开后,他背着郭田走了一日,才想起这样步行太费时间,得买一匹马。可带的银子一路上吃住用度花了三四锭,给惊鸿关那把总榨去了两锭,打坏人家舟船又赔了两锭,几乎都用光了,最后罄尽银子好说歹说才买到一匹瘦马。

第二日骑马赶路总算快了许多,然而在马背上一颠簸,刺激得伤口中的刀气立时发作。楚江一只觉得伤口中又麻又涨又痛,每个伤口中似乎都有一团锋锐的气流炸开,将稍为痊愈的创口又再撕裂,还沿着经脉到处乱钻,钻到哪痛到哪。

他抵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折磨,再也抓不紧缰绳,翻身从马背摔了下来,跌落在路边,痛得直打滚。好在他落地时还记得保护背上的郭田,拧身让自己先着地,落地后将他又从背上解下,不然郭田不被摔坏也被压扁。

楚江一无论如何催动真气都压制不住这几股乱窜的刀气,滚了一阵,叫了一阵,直痛得钢牙咬碎,周身汗湿,终于晕了过去。那匹瘦马倒也驯良得紧,见骑手坠马,就不再跑了,自顾自在路旁吃草。

过了一阵,从山路那头走过来一个人,他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肩上搭着一个大葫芦,一步三晃,优哉游哉往这边走来。走到近处,才看清此人是个佝偻着腰身,矮矮瘦瘦的老头,他一头灰白乱发披散到肩膀,穿一身破烂的短衫短裤,露出两条枯瘦臂膀和膝盖以下瘦腿,赤着一双大脚板,正一边喝酒一边“啪嗒啪嗒”迈着鸭子步走在路中间。

老头看见前边有匹马在吃草,笑道:“赚了,赚了!今日走的是哪门子运道,竟让我医死人白捡一匹好马!”走近两步,再仔细看看,摇头道:“不对不对,不是好马,是一匹瘦马。”再走近两步,又笑道:“瘦是瘦了点,总比我的肉要多,哈哈,赚了,还是赚了!”

他对着葫芦口喝了一口酒,伸手要去牵那匹瘦马。那瘦马是认生的,见他走近,打了个响鼻,掉头走开。

“哎呀!你这瘦马,竟然狗眼看人低,嫌弃我?信不信我把你腌成肉干下酒?”老头大为不满,指着瘦马大骂。骂了两句,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它是一匹马,不是一条狗,实在不该说它狗眼看人低,应该叫马-眼看人低。我医死人竟然会犯这等错误,该死,该死!”

他说着,竟然伸手“啪”“啪”左右刮了自己两巴掌。他打完自己耳光,又要去牵那瘦马,忽然看见瘦马旁边躺着两个人,“咦”了一声,走过了看了眼。

只见一个满面黑须的银衫汉子伏在地上,双臂、肩背都被鲜血染透了。离他三尺远躺着一个青衣小儿,骨瘦嶙峋,皮肤如树皮一般,甚是吓人。

老头不见惊惧,反而高兴得又叫又跳,拍掌叫妙:“妙啊,妙啊!我医了一辈子人,可从来没见过这种症状!”忽然又说:“哎呀,不对,他要是死的,岂不白高兴一场?”连忙把葫芦丢在地上,蹲下去查看郭田的身体状况。他对郭田又是试鼻息,又是翻眼皮,又是把脉搏,末了取出一支长长的银针刺了郭田舌头、手脚、胸口等位置,观察其反应和血液。

“奇怪,当真奇怪!这小子到底是人还是树?竟长了这样一副皮囊!”老头一手摩挲郭田面上皮肤,一手搔着满头乱发,搔得头皮纷飞。

想了一会,又转向楚江一,见他低声呻痛,微微颤抖,伸手捏住他手腕,眉头一皱:“好猛的刀气!这家伙被谁暗算的,竟受了这等内伤?”伸出右手长长的指甲,几下划破他手臂、背上的衣衫,露出迸裂的伤口。那些伤口都裂开了,如被利刀新割开的一样,不停地流出-血来。

老头“嘿”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包褐绿色药粉。那药粉似未曾经过细细研磨,混杂着许多大如针头的颗粒和破碎的草药叶片。老头可不管,脏兮兮的双手抓起两把药粉就撒在楚江一双臂的伤口上抹匀,而后分别抓着两条手臂的伤口用力握着,痛得楚江一在昏迷中也叫个不停。

过了半炷香功夫,老头紧握之处冒起了袅袅白烟,他这才松手。被他握过的伤口沾满药粉和鲜血凝结的红黑色污物,粘合在一起,不再流血了。老头又如法炮制,将楚江一身上其余刀伤一一医治一遍。

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老头拍拍双手,将拿包所剩无几的药粉重新包好塞回怀中,对着楚江一道:“算你这家伙走运,遇上我医死人,硬是把你这个死人给救回来了。”说着,拿起一旁的葫芦拔开瓶塞,“咕噜咕噜”灌了几口酒,又说道:“我救你一命,你理应还我一命。那树人小子我就带走了,你我互不亏欠,哈哈。”

老头又喝了几口酒,才塞好瓶塞,将葫芦搭回肩上。而后一手将郭田抱起来,又看了几眼,似是十分高兴,得意洋洋地哼起了怪腔怪调的小曲,拉住瘦马,“呼”地跃上马背,两只大脚板一夹马腹,朝楚江一来路扬长而去。

老头走后过了一个多时辰楚江一才悠悠醒转,他除了觉得刀伤位置还觉得疼痛外,经脉中乱窜的锋锐刀气已消失无踪。他看着粘满药粉的伤口,知道定是有人帮自己医治过了。四下一看,不见了郭田和那匹瘦马,他想道:“莫不是小田儿也被人救醒了,藏了起来?”于是他扯开喉咙,大声呼喊起来。

喊了一阵,周围照旧一片静寂,大路两头也无人踪影,楚江一这才急了,四下团团搜索了一番,连一两尺阔的灌木丛也不放过,却连郭田的影子都没找到。直找到日暮西山,腹中已饿得发慌,才停了下了。

“说不定是唐姑娘回头找来,救了我。又生气我在船上骂她,故而将我丢在这里只带小田儿回问蝶谷了吧。”楚江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下安定了许多,心忖接下来只要往问蝶谷走就是了。

“唉,都是我自己不好,那样骂她,实在过分,才遭了这个罪。见了她得好好赔罪才是。”楚江一边走边想,将过错都揽了上身。

他这一晚走到天黑才遇到一家农户借住了一宿。农户主人见他满面黑须,衣衫破烂满是血渍,又背着一把长剑,哪敢有半点不客气?好吃好住招待了一晚,还找了一套干净衣服给他换上,第二日还没开口就装了一袋干粮送到他面前,让他极是过意不去。摸遍全身也摸不出一文钱,楚江一摘下腰间的玉坠要送给人家。人家哪里敢要,就差跪下磕头求他收回了。

“这家人见我怎么像遇到大恶人一样?看来我这副尊容得修理修理了。”楚江一无奈收起玉坠,别过农户,摸着满是硬戳戳黑血的下颌想道。

有了农户送的干粮,楚江一一路直往问蝶谷而去,饿了吃干粮,渴了喝溪水,夜晚就在山坳避风之处胡乱睡一宿。又走了足足八日,才找到问蝶谷入口。

他向放哨的问蝶谷弟子禀明来意,那些弟子早收了唐无殇飞鸽信息,见他如唐师姐所说一样,不再过问,放他一路无阻,进了山谷。

好在楚江一在赶路闲暇时用长剑剃了满面黑须,否则人家定然将他当成哪里来的凶匪,决计不会轻易放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