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赵绰的死让韩鱼感触颇深，八年练剑几般苦楚，一朝身死万事皆休。

在这个世界，不成圣人终为蝼蚁，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踩死。

就像赵绰一样，他虽然是赵国王子，出生高贵，却也只是一只稍微强壮些的蝼蚁，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死就死了，不值一提。

神农殿

“宫主，赵绰之死恐怕并不简单。”

韩鱼回到百草轩便求见姜荞，两年来这是韩鱼第一次比较正式的单独与她交谈。

“哦？你有什么高见？”

姜伊轻笑一声，九岁的孩子虽然长得着急了点，但这并不是被人尊重的理由。

韩鱼却也不生气，拱手一揖，认真分析道：“韩鱼浅见，赵绰之死应是有人针对我炎帝宫而来，昨日如果不是我那一番搅扰，恐怕荞姐姐会被认为是杀人凶手；而如果荞姐姐被认为是杀人凶手，赵国要她偿命宫主必然不肯，那么就需要借助道主威名，道主固然无敌于天下，然此举可一不可再，若以后再有人谋害我们，道主是否还会施以援手？就算援手，一纸空言是否还能压得住群意汹汹。”

这番话如果是一个成年人讲出来姜荞虽然会觉得此人颇有智慧，却也不会惊异，可韩鱼才是个九岁的孩子，这就不免让姜荞意外了：“可是荀夫子托你告知于我？”

韩鱼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争辩，点头答道：“不错，昨日我将此事告知与先生，先生便让我今天过来告知宫主，必然有人在谋划农家，此事还需早作防范。”

姜荞沉吟一会儿，柔声说道：“昨日多亏了你机灵，才能化解危机，你且去唤先生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昨日韩鱼虽然跟荀夫子说过这些事情，但是荀夫子却没有嘱托他什么。只不过这两年接触下来，百草轩已然与他家没有分别，百草轩里面的人便是他的亲人，所以也就不必刻意去遮掩什么。

“宫主且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唤先生过来。”

姜伊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淡然，昨日之所以有恃无恐自然是想着就算最坏的结果也可以请出道主相助；可那女子最终离去之时所用的诡异手段确实让她隐隐不安。拥有如此修为的女子为何要杀赵国并不算得宠的王子，要知道赵国还有一个更加惊才绝艳的公子赵胜。又为何要嫁祸姜荞，是恰逢其会还是目标本来就是她。

韩鱼将老人请来的时候，姜伊还在神农殿内怔怔出神，直到韩鱼唤她方才回过神来，慌忙唤两人坐下。

韩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宫主，不知为何，内心隐隐有些莫名的波澜。

老人比以前看起来更老了，缓缓坐下后沉吟片刻才道:“宫主不必惊慌，此事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姜伊迫不及待的问道：“依先生看来，此事是哪位高人手笔？”

可能是昨天出色的表现让姜伊觉得韩鱼已经有资格知道一些事情，所以在她与荀夫子交谈的时候，也就没有让他出去。

老人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吾观赵绰之死恐怕只是幕后之人的一次试探，此次试探可以让他得到三条至关重要的信息。第一，在天机混乱的现在，道主是否还能够做到全知；第二，道主对于农家的庇护程度，如若道主果真看重农家必然会安排好后手；第三，农家是否还有隐藏的力量，毕竟几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农家一夜间分崩离析。”

说到此处老人微顿片刻，姜伊面色暗淡，却是没有出声。

老人也不介意继续缓声说道：“如果对方只是需要第一与第二条信息，那么便是冲着道主而去，说明农家在这件事里无足轻重，但必定所图更大，反而未见得是好事；第三个信息，对农家来说便糟糕了；对方应该是想要从农家得到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以农家目前的力量必然难以守护的住，必须得借助道主援助才能渡过此劫。此次事件背后，最少都有一个圣人或者比肩圣人的存在在推动。”

“先生何以如此笃定？”

“敢与道主博弈的存在啊，这世间又有几人有如此魄力？看来这世道真的开始乱了。”

说道最后，老人不由长叹一声，有些怅然。

韩鱼不得不承认，纵然自己多了一世的记忆，比之老人依然相差甚远。

姜伊一脸苦涩，无力的说道：“多谢先生解惑，昨日姜伊回来虽觉得此事不妥，却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如此说来，我农家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未见得，天机虽然混乱但以道主之智慧，肯定早就想到此节，也必然会有后招，以老夫看来不日就会有变故发生，宫主无须担忧，且再等等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荀夫子的这番话便是此刻满心惶惶的韩鱼，也安定了下来。

“先生说的不错，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变故发生，届时还请先生照顾一下姜荞和黎妍这两个孩子，姜伊虽一介女流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老人虽然离开了学宫，但毕竟曾经是学宫的创建者之一，那位儒家至圣的至交好友，想必那只幕后黑手也未必敢对他不敬。君不见，当年霸道如项燕也只是碎了他的文宫而不敢赶尽杀绝。

老人见她依然还是意志消沉，几有死志，想来是这么些年来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维持这破败的农家确实心力交瘁，便相劝道：“宫主不必如此，老夫必定竭尽全力护住这几个孩子，就算道主没有后招，老夫也可向学宫求援，莫要担心，农家必然无事。”

可能是失去修为，老人在这里生活的两年越发把这当做自己的家了，也把这三个小家伙看做是自己的后辈。到了荀夫子这个境界，为了保护这三个孩子已经是百无禁忌了。

姜伊才发现自己当初答应老人住进百草轩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这么多年农家只剩孤儿寡母，虽然有道主相护然其中心酸又怎是外人可知的。

“宫主，如果对方是冲着农家的某个东西？不知宫主可有头绪？”韩鱼见二人终于平静下来，便插口说道。

姜伊看着这个后天早熟的孩子，柔声叹道“罢了，如今农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在农家能让圣人感兴趣的恐怕只有一件东西---龙神精魄。”

“龙神精魄？”

“不错，炎帝宫历代宫主相传的龙神精魄，只是到我这里因为前代黎姜黎宫主几十年前突然逝去，还未来得及传给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这龙神精魄究竟是什么模样，现在又在何处。也因此，我不是正统的炎帝宫之主，因为我并没有习得炎帝宫宫主代代相传的神农经，所以今年才会有如此多的少年俊杰来参与炎帝宫盛会，他们也未必是为了什么传承，想来大多都是为了农家所遗留的财富吧。”姜伊不无讽刺的说道。

韩鱼心神一动，莫名想到小丫头的身影，难道龙神精魄在她身上：“宫主，妍儿可是前代宫主之后？”

姜伊疑惑的看他一眼：“不错。”

看到韩鱼眼睛一亮，姜伊无奈道：“前几年我也以为是在那丫头身上，后来才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异样，而且龙神精魄蕴含强大的能量，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可以炼化的，所以也不可能是她吃了。只是这丫头身体素质确实异于常人，小小年纪便天生神力，实在罕见。”

韩鱼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是却不方便再说出口了。

“既然如此，宫主，我有一个建议，不如在炎帝宫盛会开始之前，我们在百草轩举办一个宴会，宴请所有到场参与盛会的主事之人，然后告诉他们炎帝宫盛典较之往年将多增一件秘宝——龙神精魄，届时只要进入炎帝宫的少年人都有机缘得到它，当然得不到便是机缘不够了；也因为龙神精魄乃神农氏重宝，我们可以宣布在进入帝宫之前会有一场比试，今年的炎帝宫只有前十名的少年俊杰才有资格进入。想来幕后黑手如果目标真的是龙神精魄必定会派遣高手加入，而世间年轻的天才想来也不会太多，到时候我们想找出幕后黑手肯定会简单的多，唯一的破绽就是对方也许根本就没打算堂堂正正的得到龙神精魄。”

相对于荀夫子的大智慧，韩鱼更擅长的是小聪明。

老人略一思索便颔首道：“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便可以让对方安静一段时间了。”

“甚好，想不到小鱼小小年纪已经如此聪慧，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许是解决了心头大患，姜伊面色终于不再凝重，轻笑着说道。

韩鱼挠挠头，讪讪的笑。

“观宫主修为已达九窍天罡之境，圣人不出手，世间应无人能奈何的了你。而如今这番天地，我看哪个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说到最后，老人声色俱厉，显然是想起过往，也是动了真怒。

老人说出这番话想来也是为了让姜伊彻底安心，只不过却让自己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韩鱼有些担忧的看着老人：“先生。。”

荀夫子缓缓起身，老迈的声音依然有力：“无妨，老夫虽然垂垂老矣，却还不曾怕过谁来，且让我看看，到底是哪尊了不起的存在在推波助澜！”

今日之事让韩鱼彻底明白拥有力量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他迫切想要找到办法让自己的修为能够重新增长，那古怪的内息他到今日依然不太清楚要怎样去修炼。

这两年来，多亏姜荞的不断用药，才能让他的内息增长到堪比豪侠境界的武道修为，可今后难道只能依靠药力来增长修为吗？

这道内息是姜荞的药力催生而出，心法口诀修炼无法增长，却能够吞噬血气，如此看来只能等到炎帝宫盛典之后，那时无论能不能得到神农经都必须得找一部炼体的法决试试了。

心里有了计较，韩鱼也就不再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若是不行再想别的方法吧。目前为止韩鱼能够修炼的法决只有鬼一教的无名拳法、无名心法和七叶剑法；无名拳法能够提高肉身资质，修复身体疲劳，延长修炼时间，对炼体大有好处。无名心法作用不大，目前已经停止修炼；七叶剑法与无名拳法相辅对炼体很有效果，若不是那奇怪的内息，说不定他早就晋升到武将境界了。

韩鱼记忆超群灵魂强大，于儒家修行一道却并不容易。修行终非一朝一夕之事，无不需要日积月累；儒家相比于其他修行法门更是难上许多。虽然他有前身的记忆，很多莫名其妙的大道理说起来简单，可是要明心见性得见本真却并不是多么简单的事情，相反因为知道的越多，反而更加的困难。

何时能够点燃文宫圣火，韩鱼一点信心都没有，荀夫子说他心思太过杂乱，想法太多，于儒家一道并不是好事。连荀夫子都无法给他指点，他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选择点燃圣火的经义。

“你说是修行好还是不修行好？”

韩鱼坐在院子里，看着这片迥异于前身记忆中的星空。

“自然是修行好，别人都修行了就你不修行不是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嘛。”

韩鱼莞尔一笑，俊美如妖的少年毫不犹豫的回答让韩鱼有些恍然，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前身虽然是个安逸和谐的社会却也用金钱与权势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竞争掠夺无处不在；这个世界不过是更简单粗暴一些，本质并无不同。

蝼蚁尚且偷生，可偷之一字也道尽一生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