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此刻无忧无虑享受的甘甜，可能有人为之付出的是你想象不出的代价。

在回书院的马车上，韩鱼问荀夫子：“先生为何对小鱼这般好？”

老人轻抚着他的头发，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车厢，看到了很远的远方。

很久以前荀夫子还是学宫祭酒的时候，一身儒家修为只稍差孔圣，世人称其为儒家亚圣。那时候的学宫也因为儒门二圣被称为人间第一圣地。

荀夫子在学宫有过很多的弟子，其中以一个叫公孙央的最为杰出。

公孙央为诸侯争霸时期卫国国君后裔，少而好学。

年轻时因喜欢刑名法术之学，遍求此道大家。也是为了学习刑名法术，公孙央进入学宫求学。在学宫求学时，拜亚圣荀夫子为师，诚心向学。

公孙央学的越多，越发觉得儒家并非治世之学，与他所追求的道理大相径庭。遂拜别恩师，周游列国为官求学。

公孙央为官时遇到很多治世之能臣统兵之良将，也读过很多杂学典籍。历经多年终于决定走出自己的道路。

而后公孙央辞去官职返回学宫，潜心著书，历时四十九年，终于著成商君书。

书成之日风云变幻，天地之间大道之音三日不绝，商君书得到天地认可，成为可点燃文宫圣火的大道经义。

公孙央也凭借此书，成为问道巅峰半步圣人的存在。

彼时的秦国有个叫吕不还的大商人，他召集全部门客，汇合诸子百家之学说，费时三年，春秋略始成。

书成之日，悬于国门，声称能改动一字者赏千金。

八十一日后，大道之音轰鸣，春秋略亦成为可点燃文宫圣火的大道经义。

两大经义几乎同时得到天地认可，有世间大能生出感应，言道世间必因此动荡不安，此道有威胁圣人之伟力。

是年，有神秘大能单枪匹马镇杀吕不还于秦都咸阳。

正欲焚毁春秋略时，鬼谷老仙人赶到，不忍此书毁于一旦，挥袖间击退神秘人，携书离去。

与此同时楚国大将军项燕，大军压至齐国学宫，言道不交出公孙央与商君书，必踏平齐国，灭尽学宫弟子。彼时项燕已为兵家圣人，齐国国君惶惶不可终日。欲求助于孔圣，然孔圣不知所踪。

值此生死存亡之境，亚圣荀夫子与公孙央联手对敌项燕，然而就在荀夫子对阵项燕时被神秘高手偷袭，文宫尽碎。

公孙央慨然赴死，言道商君书已被赠于蓬莱道主。

项燕大怒，将其五马分尸。

此时孔圣姗姗来迟，项燕方才退兵。

后来才得知，有神秘大能将孔圣牵制在学宫之外。

得意弟子身死，自身文宫碎裂的荀夫子辞去学宫祭酒之位，愤然离去。

独身一人离开学宫，然后画地为牢，自囚于燕国，言道此生不再踏出燕国一步。

此后很多年，荀夫子就像一个普通的孤寡老人一样隐居在蓟城郊外，不与外人接触。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韩是的少年找到他，想要拜他为老师。

老人不答应，少年便每天都去给他端茶倒水，打扫房间，做一切他能做到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老人看他心诚答应做他老师，并倾尽一生所学教导他。

少年比当初的公孙央更加优秀，在荀夫子的教导下儒道修行一日千里。

有一天少年知道了老师的文宫被碎，师兄被杀，怒不可遏，言道有生之年必向项氏讨个公道，此后学习的也越发刻苦。很快，老人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他了。

所以当少年告诉他，要远行寻找自己的道的时候，老人只是将自己用了一辈子的狼毫笔送给了他。

他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终究还是告诉了少年商君书与春秋略的下落。

等到老人再听到少年的消息时，少年已经死去一年多，而他的孩子正在赶来楚国的路上，韩鱼就是那个孩子。老人没有告诉他他的父亲叫韩是，是韩国王子，也没有告诉他他的仇人叫项燕，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人物之一。

“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身边有还有一个人，他应该就是你的家仆韩逺。”老人的故事虽然讲完了，可是心底的悲愤却无处化解。韩鱼没有哭泣，只是有些伤感。因为他在父母身边时，还是个浑浑噩噩的小傻子。

“逺叔他现在在哪儿？”韩鱼低声问道。“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身受重伤，全身精血尽失。”老人想起那个站在城门外的男人。

“先生，逺叔他还活着吗？”韩鱼的声音愈加低落，只是依然不曾落泪，哽咽着却不等老人回答又问道：“我的母亲呢，她还活着吗？”

“听说，已经去世了。”老人的声音很沉重。

“那我还有其他的亲人吗？”韩鱼仰头看着荀夫子，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满是希冀。

“有，她叫韩樱，是你的妹妹，住在韩国。两年后炎帝宫盛典应该也会去参加。”老人慈爱的看着他，轻声说道。

“那我可以让她留下吗？跟我一起住在书院，可以吗？”韩鱼急声问道。

“可以。”老人答。

“谢谢先生。”韩鱼想着自己的妹妹是怎样可爱的模样，心里终于不那么难过了。

老人看着他，心里叹息：“终究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啊。”

此后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到书院时，韩鱼才低声说道：“先生，你告诉我这些是让我将来去给他们报仇吗？”

“小鱼，先生老了，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你的敌人太强大了，我文宫破碎护不住你，所以你要自己强大起来。”老人一手揽住韩鱼，用力的握住他的肩膀。

可是韩鱼却感觉此时的老人很虚弱。

“先生，我不想给他们报仇，我只想跟在殿下身边，给他做丞相做大将军。”韩鱼的声音很小，有点底气不足，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真的只想跟着太子殿下，每天快快乐乐的，像个小傻瓜。

“好，小鱼想做什么都好。”

老人并没有什么不满，不知道是不是韩鱼的错觉，他觉得先生好像比他还不想他去报仇。

是啊，他的敌人如此强大，当年如他父亲如公孙央一般优秀的人，最终还是倒在敌人的脚下。何况这个愚鲁的孩子，他远不如他父亲那样惊才绝艳。

“谢谢先生。”韩鱼笑。

老人也笑。

韩鱼并不知道，这世间能按照自己意愿行事的无不是世上最有本事的人。要么拥有世间无人能及的权势，要么拥有世间无人能敌的力量，要么做这两种人的儿子，很遗憾他都没有。

老人曾经有希望问鼎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然而他终究还是被破碎了文宫，成为了一个废人。

曾经他有力量的时候没有保护好想保护的人，现在他失去力量，苟延残喘在这世间也只是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看好眼前的孩子。

曾经他一直很埋怨那个跟他一起建立学宫的圣人，现在也已经释怀。

如今他的生命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看好眼前的孩子。

也许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再回去学宫看一看，跟那个学宫里的圣人道个歉，毕竟怨了他这么多年。

书院离百草轩不近但也并不远，终究是到了。

以前的韩鱼懵懵懂懂，对外界不怎么关注。

现在才发现书院并不大，分前院后院，有几个杂役伺候荀夫子平时的生活起居。

前院是学生们读书学习的所在，后院就是荀夫子住的地方。

后院进门左右分别是茅房和厨房，再往前是两个厢房，正房就是荀夫子的房间。

正房前面种着两颗桃树，两边各有一间耳房，一间闲置没用，一间被荀夫子用作书房。

韩鱼征得荀夫子同意后在闲置的耳房里给父母、逺叔、还有那些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门客立了灵位，那些门客因为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就只立了一个灵位，上书韩氏门客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