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感和眩晕感一直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消失。

陈翊重新躺下，但他已经睡不着了。他望着天花板，床下的灯发出微弱的暖色光亮，让天花板看上去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点颜色。是自己太紧张了吗？陈翊心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没出息。约学姐出去看个电影还能做这样的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鬼知道昨晚睡着之前自己心中把学姐的名字念过几千遍了。但是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没出息的，毕竟也是真的喜欢她。

她如果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出来看电影呢？

汪絮一般很忙，由于学习成绩很优秀，她已经被学校推荐直接上一所很厉害的大学的研究生，考试也通过了。这样的学姐应该有一衣柜的事情需要她伤脑经。可她应该也不可能喜欢自己。

没准呢？

陈翊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是啊，篮球队队长那种又高又帅的明星级男生都约不出来，自己能约出来，那么说明自己在学姐心目中是有那么一定的地位的。这种地位可不是什么职位，成绩之类的东西可以比得上的！

一定是这样！

这么想着，陈翊慢慢地又睡着了。

这次他没有做梦，而是很安然地睡到了早晨。

15:30.

“你们说我穿哪件衣服出去？”陈翊拿出自己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像是服装店店员展示商品一样在室友们中间来回晃。

夏辰正在打游戏，不过还是抽出嘴巴来搭了陈翊一句话：“我建议你全穿上，这样学姐会觉得你是个很温暖的人。”

陈翊却完全不被这话打扰心情。他现在很开心，就像是一生无子的老年人突然知道自己有着子嗣一样的那种开心。一早上他把什么梦都做遍了，甚至连游戏也心不在焉，打了一盘之后索性关了电脑躺在椅子上傻笑。

“你怎么还不走啊，快四点了，你们不说四点在学校东门见面吗？”李汉奇提醒他。

陈翊皱了皱眉，一咬牙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披在外面。那是一件粉红色的连帽衫，刚买来就受到了大量的嘲讽。陈翊却不以为然，“谁会不喜欢粉色呢？”他这样告诉自己。他觉得那件衣服是他自己买过的最好的。如果汪絮学姐真的喜欢自己，那么自己喜欢的衣服，汪絮应该同样会喜欢才对。

收拾完了东西，陈翊像一个即将冲上战场的骑士一样，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腰背挺得那么直，脸上是那种结合了自信和腼腆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的微笑。宁尧和李汉奇不觉得那是微笑，那更像是淫笑。

“我走了！”

陈翊大吼一声，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这下子这栋楼都知道304有人出门了。”宁尧无奈的摇摇头，手里拿着病理学的课本。

李汉奇接过话茬：“如果这栋楼的人知道陈翊约到了汪絮，会不会把304拆了啊？”

糖炒栗子见陈翊离开了宿舍，敏捷地跳上了陈翊的椅子，对着陈翊的背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阳光刚好照在陈翊的椅子上，猫咪大概都喜欢阳光。糖炒栗子好像在笑似的，也许它也觉得陈翊今天会有好运气？然后它懒洋洋地睡去，鼻子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提到上海医专人们对它最大的印象应该是小。

陈翊进入上海医专之前在网上查关于这所学校的资料，查到的第一个关键词就是小。步行的话，“北门到南门五分钟，东门到西门六分半”这一结论是陈翊无聊的时候自己拿着手机散步测得的时间。不过这也有好处，八点半的早课八点十分起床慢慢洗漱再去教室也完全来得及，走路走得快甚至可以顺道去食堂买份早餐。当然也可以让陈翊赴四点钟的约会时心安理得的三点四十之后才出门。

而且完全早了很多，不需要三点五十陈翊就可以到东门口等汪絮了。

“等了多久了？”

陈翊回过头，汪絮今天穿着很日式的长裙子，露出半截纤细匀称的小腿。陈翊之前无意之间说起过很好看的一双小白鞋也是汪絮今天的搭配之一。她斜挎了一个腰包，包里装着杂物。从不化妆的汪絮今天居然微微化了一点点妆，空气中有一点点茉莉的味道，夹杂着春天的风中柳絮独有的对鼻子的刺激，好像加强了汪絮对陈翊嗅觉的影响。

陈翊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等了多久了呢？”汪絮看着呆呆的陈翊就要以为他不舒服。

陈翊突然回过神来：“啊！没等多久！我也刚到！”

“那咱们走吧。”汪絮微笑着点点头。

上海医专虽然在郊区，但是离最近的商业购物广场的距离其实并不远，连公交都不需要，只要走路十分钟就可以走到。影院就在商业购物广场的第四层。

这十分钟成为了陈翊最艰难的十分钟。

“你想点什么话啊陈翊！你是白痴吗？！”他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两人并肩走出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汪絮看上去也不像是很会和男孩子找话题的人，于是也是默默的走路，偶尔掏出手机来看一看，再把手机放回腰包里。

如果李汉奇他们看到陈翊这个样子估计牙都要笑掉了。

他刻意把脸别过去，对着马路的那一边。他的右边并肩走着他喜欢了很久的学姐，他好不容易把学姐约出来了，可是平时满嘴招人笑的烂话的他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脸涨红了，于是特意别过去。

他很希望这一公里多的路能有一百公里那么远。

迎面走来一个认识陈翊的同学，他看到陈翊先是想打招呼，但是看到了陈翊身边的汪絮，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感觉就像是陈翊是一只走在大街上的癞蛤蟆，手里还抱着一条天鹅腿。

可陈翊急得跳脚。

他脑子白掉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了，他的脑子里出现了迪迦奥特曼布鲁斯韦恩飞天小女警乔瑟夫乔斯达凤凰院凶真阿拉丁神灯潘多拉魔盒撒旦的瓶子还有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唯独没有他要说的话。他总不能用十分钟的时间给学姐讲一千零一夜或者是蝙蝠侠大战超人吧，这太傻了。

“今天我们看什么电影来着？”汪絮居然先找到了话题。

陈翊猛的转过身来，看上去像个犯错误被抓了现行的孩子：“《猎鬼者》！”

“你知道鬼人吗？”汪絮突然问。

陈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联想到了那个梦，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但是他不想和汪絮说这些没来由的东西，牛鬼蛇神不应该是和喜欢的女孩说的。应该让他们觉得温暖，可靠和专注。

“鬼人？”陈翊挠挠头。

“看来不知道呢。”汪絮微微一笑，目光又回到前方。

陈翊追问：“什么是鬼人啊？”

汪絮想了一会儿：“大概就像钢铁侠，蜘蛛侠，这样的人吧。不人不鬼，但是……又人又鬼。”说到这里汪絮笑出声来，应该也觉得自己的表达有些词不达意。

“真的存在吗？”

“嗯。”汪絮点点头。

如果是夏辰或者李汉奇跟陈翊说“陈翊你知道鬼人吗就是那种不人不鬼但是又人又鬼的家伙们，他们像钢铁侠蜘蛛侠一样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陈翊会把他们当放屁并且嬉皮笑脸面不改色地回复一句“你知道吗我是你爸而且你妈妈就是鬼人。”

汪絮说的话他全都相信了，不带任何怀疑的那种。

陈翊还想继续问下去，毕竟他的怪梦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任何人头晚上做梦到了下午是绝对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的。那个满是坟墓的游乐园，满地的墓碑，和最后飞向自己心脏的，汪絮丢出来的刀子。

他的心脏好像又开始发痛了。

人生不会像超级英雄电影一样，有一天突然出现一个人告诉你你爸爸继承给你超级公司，或者你注入激素成为医专队长，大多数人的一生就是平淡无奇，像死水一样。但其实每个男孩都做过这样的梦，自己不平凡，是命中注定的那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或者化身勇者，去斗恶龙。陈翊高中时做过这样的梦，梦到自己成了《合金装备·崛起复仇》里的那个半机械忍者雷电，用自己玫瑰色的武士刀去击败了入侵自己高中的大型合金装备。那天操场的音乐播放的是《ruleofnature》。他落地收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仰望着他，他酷酷地收起了剑，抛下一句：“看起来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随后纵身一跃飞向苍穹，把背影留给了当年喜欢他的或者是他喜欢的女孩。

如果当时没有在月考的话陈翊简直想为自己的幻想欢呼雀跃了。

陈翊是个很丧的人，他从不自信，但也不太自卑。和大多数这个时代的中国少年一样，无限向往着伟大，然后用实际生活歌颂平凡。

多年以后，陈翊回忆起第一次和汪絮一起约出学校看电影的那天，他和李汉奇说：“如果不是那时宁尧帮我发了那条约汪絮出来的qq的话，我估计能享受到正常的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