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已过，夕阳把人影拉的老长，学子们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学堂。

“孔……”江月看了看孔夷泛花白的头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样称呼她为好。

学了一天，坐着读书的时辰总比站起身的长，孔夷泛有些吃不消了。

她拍了拍江月的肩膀，慢慢坐起，锤了锤自己酸涩不已的老腰，“小友直呼我姓名便好，既然我们已经是同窗，就不必拘泥于俗礼。”

江月微微摇头，“不行，这可使不得，不如我就叫您子厚吧！”子厚是孔夷泛的字，叫起来既不冒犯她，又显得亲切。

孔夷泛笑容一暖，脸上褶子如菊花般绽放，“琼初宽厚，不嫌弃我垂垂老矣，愿意与我打交道，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事情，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

江月腼腆一笑，看孔夷泛有些行动不便，便帮着她收拾了书案，并把回家复习用的书本装进书袋里递给她，“余尔雅真是胆大，她说去方便一趟，结果人就跑的没了影。”

孔夷泛接过书袋，脸上笑容更盛，她看了看余尔雅的书案，思索道：

“余尔雅能从夫子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逃学，就说明夫子是默许她这样做的，不如我们去问问夫子，她应该知道余尔雅家住哪里，趁着现在天色未暗，我们一起去瞧瞧她如何，顺便把她的书袋给她带回去。”

江月弯眉微皱，略有迟疑，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答应了楚星一下学堂便回家去练武，但她又想到自己那个难为情的小秘密，便不想早早回家，干脆听孔夷泛的话去余尔雅家看看好了。

“那好吧，夫子现在应该还没离开，我们赶快去找她问问。”

“走。”

二人来到学堂旁边的小室，轻轻敲了敲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的房门。

“进来。”屋内响起赵夫子淡雅的声音。

“你们是来问有关尔雅的事情吧？”赵夫子捧着一卷泛着毛边的旧书本，看的津津有味，头都没抬就已知晓来人是江月和孔夷泛。

“夫子料事如神，尔雅不理我们，我们只好来向夫子打听一下她住哪，正好把她的书袋给她带回去。”

江月神色微囧，轻轻提了提手中的黑色书袋，示意自己的来意。

赵夫子放下书本，用手压了压书角，动作轻柔，她看向江月，“尔雅家在蒲草胡同，你们去那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不过，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为好。”

“毕竟这是她的隐私，我希望你们知道后不要告诉其他学子，其他的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我不便多说。”

孔夷泛双眸一闪，蒲草胡同她知道，那里住的都是妻主身亡后为妻主守节的男子，并且那儿的人很不好打交道，往往生人一个关注的眼神就会让他们误会，从而惹得一身麻烦。

孔夷泛冲着江月挤挤眼，并向夫子谢过，拉着她离开了私塾。

“什么？还有这种地方？那我们怎么去？”

孔夷泛细细向江月讲了蒲草胡同的情况，二人头都有些大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我们女扮男装混进去怎么样？”江月灵机一动，忽地想起她被误会的心酸过往，没想到自己还有用的着它的一天。

“这……能行吗？你大概可以吧……，我不行的。不过我可以在胡同口接应你，要是你有麻烦了，就吹哨子，我去救你！”孔夷泛挑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月，笑的一点也不像是一本正经的她。

江月无奈一叹，“好吧。”她不由得想到了阿星，要是他在就好了，孔夷泛老胳膊老腿的，能不能保护她还是个问题，到时候如果要跑的话，说不定还会拖后腿。

半个时辰后，蒲草胡同口。

孔夷泛两眼泛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江月。

江月一袭男子白纱衣，散着如缎子般光滑飘逸的柔发，即使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了她清醒脱俗的气质。

“公子请。”孔夷泛忍住笑意，把手中的果子和书袋递给江月。

“……”江月无语，接过提着礼品和书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蒲草胡同，活像是视死如归的死侍。

“琼初，注意步伐，步子别迈的太大！”孔夷泛低声提醒道。

江月脚步微僵，心中无比后悔，但现在绵羊已入虎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琼初，你走错啦，注意形象啊！”孔夷泛又喊，她真是为江月捏了一把汗，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她直接变成同手同脚走路了，从背影看，就像一只大螃蟹。

可不得不说江月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虽然她动作僵硬，但真让她毫不费力的打听到了余尔雅的家，并且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

“小公子，看你不像是这里的人，你是尔雅的？”

“我是她远房表哥，今日过来看看她。”

江月提了提手中沉甸甸的点心，笑的人畜无害，险些晃花了路人的眼。

“呦，小公子小小年纪如此知礼，看表妹还带着礼物哩。”路人细细看了看江月提着的东西，心道：这可是清糖斋的点心啊，又贵又好吃，瞧着这小公子一身富贵，模样不凡，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还有余家这么个穷亲戚呢？

江月看对方面有疑虑，尖着嗓子忙道：“小哥莫怪，我们两家许久未来往了，这不家母担心断了亲情，让我先上门问候，顺便给小雅带些书。”

一提到书，路人神色突然变得恭敬无比，“小公子看到左边那个晾着麻衣的人家了吗？那就是小雅家。”怪不得这位小公子如此与众不同，原来乃是书香门第。

“多谢小哥了！”江月学着她爹的样子福了福礼，路人受宠若惊，连忙侧开身子，“不谢不谢，小公子快去吧！”

不一会儿，江月便寻到了余尔雅家门口。

她刚要敲门，便听到门内一片吵闹，声音有些可怖，像是野兽的嘶吼，透着绝望。

“说，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是不是去私塾了，我不是说过不准让你念书的吗？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你到底说不说实话，不说我打死你个孽障！”

柳条“啪啪”作响，像是正在狠狠地抽打在某人身上。

江月心中一凛，她可尝过余尔雅的鞭子，那滋味可不好受，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受害者。

江月深呼一口气，退出几步远，不管三七二十一，踹开余家老旧不堪的木门，大声道：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