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时候已经开始堵车了，四面八方的车辆川来奔往，像一群群即将回巢的蚂蚁，机场高速的入口处堵成了一锅粥，小鸢坐在车里焦急地地张望着。
“急也没用，除非你飞过去，啰哩啰嗦半天才出门。”
小鸢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车子堵得纹丝不动，韩家林也有些烦燥，还有些于心不忍，“别哭了，哭也没用，你哭得我心都乱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
他这样一说，小鸢哭得更伤心了，先是小声抽泣，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心里不忍，默默递去过两张纸巾，“要不，给你弟弟打个电话？”
小鸢一想，这么干着急也没用，渐渐停止了抽泣，拿出电话，“小桉，爸怎么样了？”
“姐，你别哭了。”弟弟一听就知道她肯定哭个不停，“我还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刚才我问过医生了，情况还算好，就是手术时间有点长。”
“嗯，那我就放心了，妈怎么样了。”
“叫小姨把她送回家去了。”
“你一个人在医院啊？这怎么行？你马上要高考了，不上课了吗？”
“耽误几天没关系的。”
“不管怎么样，也不要耽误了学习，我买了晚上8点的机票，明天一早能到。”
“8点？那你晚上住哪儿啊？”
“你别管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找个好点的酒店住下，明天一早再坐大巴，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随便一个人在外面过夜。”弟弟俨然一副家长的口吻。
“好，我知道了，先挂了。”
他们的对话，韩家林全听见了，他没想到她晚上是到不了家的，“你家不在南京？还要换大巴回去？”
“是。”
“那太不安全了。”
“我在南京机场呆一晚吧，6点就有大巴了。”
“那倒是可以。”他点点头，“你弟弟还不错，比你冷静。”
“前面动了，可以走了。”小鸢见前面的车流开始缓缓流动，便忙着切换话题。
韩家林一脚大油门，向前狂奔而去。
目送着小鸢进了安检口，他长出一口气，看着她瘦弱的身影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那么孤独，那么无助，一个略有点疯狂的想法掠过他的心头。
小鸢下了飞机，重新回到出发大厅，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准备就在这里睡一觉。刚刚结束春运的机场，凌晨时分依然人来人往，喧哗忙碌，浅眠的她怎么也睡不着，出来得急也没有带书，只好去书店随便买了一本，看看书打发时间。
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还是给弟弟打了个电话，“小桉，你睡了吗？”
“姐，你到南京啦？我还没睡。”
“爸的手术做完了吗？”
“做完了，已经转到病房里了，我在陪床，正准备打个盹，你就打电话来了。”
“爸醒了？”
“哪有那么快啊，麻药都还没过，你别问这么多了，好好睡一觉，好了，不说了，医生叫我去取药。”小桉匆匆挂上电话，捂住快要哭出声的嘴巴。
小鸢终于心安了一些，靠着椅背慢慢睡着了。
她坐上最早的一班大巴车，急匆匆地赶到县城的医院里。
“小桉，我到医院门口了，你在哪里。”
“你在急诊大厅门口等我，我来接你。”弟弟嘶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但他很快就出现在了小鸢面前。
他接过小鸢的背包，拉着她的手，“姐，我们到那边坐下说。”
“好。”
“姐，你有心理准备吗？”小桉冷不丁地问道。
“什么准备？你是说？爸，爸怎么了？”小鸢有些激动。
小桉抓了抓鸡窝一样的头发，用手使劲搓着有些浮肿的双眼，缓缓地说道，“昨天晚上连着下了两张病危通知书，现在转到icu去了。”
“你问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脑死亡。”他重重地吐出三个字。
小鸢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喃喃地念着，“脑死亡，脑死亡，怎么可能？”
小桉擦了擦眼泪，“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好在，你赶回来了，还可以见他最后一面，咱们一起送他走。”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不送他走！不送！”小鸢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挥舞着胳膊，刺耳的尖叫声划过安静的大厅，在医院里，离别的不舍与痛苦伴随着情绪的崩溃，这样的场景也许每天都会上演，来往的人们并没有投去太多关注的目光。
“姐！你冷静点！”小桉一把按住她，“爸已经这样了，无力回天！可是，我们还有妈要照顾，你最好收起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知道吗！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说完他自己也哭了起来，姐弟俩抱头痛哭。
过了一会，小桉问她，“你好点了吗？”
“嗯，你呢？”
“我也好点了。”
“咳，咱们说正事吧。”小桉抹干自己的眼泪，清了清嗓子。
“爸怎么出的事？”
“家里的蛋糕店生意越来越差，爸就和别人拼了一辆车，白天开店，晚上开出租，可能太累了，半夜的时候和一辆大货车追尾了。”
“开出租？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每次打电话爸也从来没给我说过。”
“姐，爸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常说，你姐在外面一个人漂着，家里有我和你两个男人呢，这些事情不要告诉她，我们两个想办法。”
“然后你就同意爸去开出租了？”
“我没同意，我也是觉得白天开店，晚上开一通宵车实在是太辛苦了，可爸说早上他把东西做好，让妈守着店，反正生意也不好，他就可以腾出时间白天睡觉，晚上出车。”
“妈知道这事吗？”
“一直没告诉她，你也知道，妈的身体不好，她也就看看店，别的事她也做不了。”
“小桉，你说实话，我们家真的，很困难吗？”
“嗯！”小桉重重地点点头，“自从对面新开了一家法式面包店，我们家的生意就越来越差，有时连房租都不够付，我也和爸说过，现在不流行吃老式点心，让他也去学学新式点心做法，可他说从十几岁学徒起，就只会做老八件，年纪大了，改行太难，而且还是有很多老主顾认他的手艺。”
“店里入不敷出，你又快高考了，爸的压力肯定很大，但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说啊。”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才毕业一年多，能挣多少钱？爸说你能在大城市站住脚，吃饱穿暖，平平安安的，他就很知足了。”
“可是小桉，爸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我们，我们要做这个决定吗？”小鸢犹豫着，还是把话给说了出来。
“姐，脑死亡意味着什么，你和我都很清楚。”小桉抬手擦掉脸颊上掉落的泪水。
“你是在等我回来？”
“不完全是，也在等妈缓过这口气，其实你回来我心里才有点底。”
“小桉，你真的长大了。”小鸢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弟弟的头。
小桉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所以，姐你准备好了吗？”
“嗯。”
“我们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