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沃和莱格离开餐馆后并没有立刻分开，而是沿着风盔大道一路漫步，继续完善供应链计划。

从目前已知的线索基本可以确定，如果能够对新航线号舱内照明系统和电容器进行有效替换，大概率可以使飞空艇的电力装置在启动时迅速崩溃，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圈定贝伦公司的供应商，从链条的上游入手达到目的。

科尔沃建议可以以机械之心官方白手套的名义大肆采购灯泡和电容，然后再直接掐断顶层供应商的供货渠道，全部替换成已经动过手脚的设备，这样的方法容错率高，执行简单，唯一的缺点就是成本比较高。

但对于这样一次象征意义极大的行动，付出一些额外的成本也是值得的。

莱格的思维仍然停留在比较直接的小队作战层面，他打算把任务分散到霍克特力的各个小队，保证作为行动关键的“楔子”精准投放，但这样的行动会面临比较大的风险，小队成员高频率高重复性的采购很可能会引起教会的警觉。

两人各自无法说服对方，决定第二天向蕾蒂汇报，由她决定最终的方案。

除此之外，对飞空艇技术细节的调查还要继续，争取能够找到一个杀伤力更大、打击点更精准的方案。

这样的行动不管怎样，听起来总还是有些奇怪啊。

科尔沃在心里想着，他在旧世界时及时强烈反对某种趋势、某种技术，也从来没有实际参加过任何一次示威活动，更不要说直接的破坏了。

是新世界改变了我，还是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极端的人？

然而他的思考在转过一个街角后戛然而止，莱格同样站住了脚步。

一个殉神者。

看到路灯下那个身影后，两人的脑子里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很明显，一个正常人，哪怕是杀人犯，都不会在人流密集的街道上肢解同类的尸体，更不要说他的嘴上还挂着粘稠的血液了。

“疏散人群。”莱格冷静地发出命令，根据机械之心的准则，在小队暂时没有队长时，由资历较高者担任指挥。

科尔沃没有犹豫，迅速跑向几个还愣着旁观的路人，疏散的同时逐个要求他们尽快报警。

莱格拔出手枪安静地戒备，在科尔沃返回之前他并不打算冒险开枪。

反正那个可怜人已经没救了，耽误这几秒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但贸然出击很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

科尔沃把公文包斜跨在肩上，那里面除了他的科博伊手枪，还有砖头一样沉重的无线电台。

现在再去翻密码本发信号肯定是来不及了，他努力回忆曼彻斯特讲过的紧急求救码，打开电源后快速发出，连地点都直接省略。

能不能及时找到这里，真就看命了。

科尔沃拔出手枪，准备好快速上弹器，压低脚步声走到与莱格相对的另一侧举枪瞄准。

打出手势确认就绪后，莱格发出了交叉间隔火力的手势信号。

科尔沃先手开枪，因为距离太远，科尔沃没有冒险瞄准脑袋，第一发子弹准确地击中了那个殉神者的躯干，冲击力让那个殉神者直接后仰过去。

但突然起来的后坐力也让科尔沃的动作有些变形，第二发子弹完全失去了准头。

好在一旁的莱格早就做好了准备，科尔沃枪响后半秒钟，他的子弹也追随而至，给科尔沃提供了足够的调整时间。

交叉火力，不仅仅能提供密集的弹幕，更重要的是可以弥补单个枪手的失误，极大提高容错率。

“更换弹匣！”莱格喊道，他的弹仓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科尔沃的弹仓里还有三发子弹，他没有把握在这个距离全部命中保持压制，只能在莱格喊出口令之后快速前冲几步，用空间换时间。

科尔沃估算距离差不多，稍微拉长了开枪的间隙，等待莱格换弹完毕。

然而，他们两人还是低估了这个殉神者的实力。

其实简单从外形上判断，越是高等级的殉神者，其形象越是诡异可怕，如果不幸遭遇了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形的殉神者，最好的处理方法只能是尽可能远离。

但这并不是一条铁律，就像科尔沃上次遇到的马夫一样，他在表面上仍然保持着人的形状，但实际上黑暗中孕育的胚胎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让遭遇者错误判断形势，迎来最出乎意料的死亡。

现在他们所遇到的这个“食人者”也是类似的表现，子弹的频率仅仅降低了不超过一秒钟，科尔沃就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

是血腥味。

不同于早就淌满在地面上的人类鲜血，那种令人厌憎的味道一股一股地钻入科尔沃的大脑，让他的反应瞬间慢了下来。

身体仿佛置身于粘稠的液体中，哪怕只是扣动扳机的简单动作也变得无比艰难。

科尔沃不敢回头查看莱格的进展，他害怕失去目标的一瞬间就会被秒杀。

这不同于纯粹的精神魔法，他所改变的是周围的环境，科尔沃的位格在这里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浓稠的空气开始渗入科尔沃的身体，他感觉到自己所有的脏器都在艰难地运作中，甚至心脏的跳动也变得缓慢，以至于他开始产生严重缺血的眩晕感。

科尔沃竭力趋势自己的肺部鼓胀起来，以吸入足够的空气，这个在平时毫无难度甚至往往被忽略的呼吸动作都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更不要说更大幅度的肢体动作了。

不行，这样下去即使它什么也不做，耗上几分钟我也会因为心脏停搏而死了。

科尔沃焦急地思考着，他想要施放魔法，但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维持呼吸上，完全不足以再分出精神去控制自己的声带震动。

在旧世界时，科尔沃曾经看过一个问题，如果人类对自己的身体有完全的自主权，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有人回答说，人类的整个身体是一部各个零件自主配合极其严密的机器，各种脏器有着完全独立的运作机制，如果一个人企图自己控制所有部分的运作，那维持心脏跳动、维持呼吸、维持血管收缩和血液运动就能消耗掉大脑的全部运算力了。

科尔沃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情况，更严重的是，他的面前还有一个殉神者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它也会受到这个魔法的影响？

科尔沃看着对方有些变形的动作，很快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个殉神者在施法以后，自己也同样被周围黏稠的空气所浸染，只不过他对于这种环境的抵抗力要比正常人强太多。

为了掩护莱格更换弹夹，科尔沃主动接近了殉神者，现在他已经能够看清对方失去了焦距的瞳孔和牙齿上残留的血肉。

必须先打断他。

科尔沃停止了对身体其他部位的控制，他感觉到自己的肺在突然增大的气压下收缩到了极限，牵引着周围的肌肉群一阵痉挛，心脏的跳动在猛烈的痛楚下骤然加速。

短时间的充足血运让科尔沃恢复了行动能力，他努力抬起手臂，忍受着缺氧的眩晕感扣动扳机，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向了缓慢移动的殉神者。

砰！

子弹击中了对方的左腿，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它撂倒在地。

与此同时，他感到身边的无形束缚瞬间消失了。

“更换弹匣！”科尔沃猛烈吸气，迅速抖出弹仓中打光了子弹的弹壳，左手一推快速上弹器将弹仓满上。

科尔沃仍然没有回头查看莱格的情况，但在他更换弹匣的同时，右后方的枪声也继续响了起来。

又一轮稳定的压制射击。

但这还远远不够，从殉神者的状态来看，十二发子弹完全无法彻底让它失去行动能力，等下一次换弹间隙到来，对方只要再次使用“血池”魔法，两人没有把握能够用相同的办法打断它。

必须要一击致命，我们现在的火力还是太弱了。

科尔沃开始吟唱咒语，给自己施加上了“强手”和“沉静”的效果，莱格也利用这个短暂的窗口期开始施放“缠绕。”

科尔沃感到自己的手臂力量陡然加强，枪口的后坐力已经无法影响他射击的准确性，子弹一颗一颗地钻入殉神者的头颅。

而在他的对面，那个殉神者数次尝试施放魔法无果后，状态开始变得愈发狂暴，移动的速度也有所加快，科尔沃为了保证精准不得不再次向前靠近。

莱格的子弹很快打空，殉神者抓住机会，冲着科尔沃一跃而起。

他的手臂已经被偶尔偏斜的子弹撕掉了大块血肉，身躯和头颅也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脸上只有眼眶和嘴上展现出黑黝黝的洞口，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科尔沃目视着对方向自己扑来，伴随着的是深沉阴郁的恐惧，那种深刻的负面情绪就像潮水一样涌动在殉神者的周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意识。

但科尔沃并没有直接陷入精神崩溃，反复使用“永恒梦魇”提高了他对这类情绪的抵抗力。

这是个机会！

“停止射击！”科尔沃大声喊道。

对方没有再次使用魔法，判断子弹已经无法击中目标后，科尔沃果断丢下手枪压低重心，凭借着“强手”带来的核心力量提升，迎着目标扑了上去！

科尔沃在空中绕开了对方前伸的手臂，右手准确地扼住它的喉咙，然后猛地拧腰，转向了殉神者的身后。

前冲的力量把科尔沃带得一个踉跄，但他并没有松手，反而趁着拖入地面的机会把左手缠了上去，右手的手肘夹住左手手腕，紧紧控制住对方的咽喉。

三角锁喉！

殉神者毕竟还是一种由人类堕落而成的生物，他们也是要呼吸的。

不管它怎样挣扎，科尔沃死命坚持没有松手，他被带着在地面不停翻滚，脑袋数次磕到坚硬的地面和墙角，带来一阵阵眩晕，而莱格因为害怕子弹误伤科尔沃也只能放弃了手枪，焦急地寻找可用的武器。

就在科尔沃感觉到强手的效果逐渐消失时，莱格终于从旁边找到了合适的武器。

是在刚才的打斗中，从科尔沃包里滚落到地面的，沉重的手持电台。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