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情难消受美人恩
作者:张桃之      更新:2019-09-17 15:24      字数:4440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

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二百五十六名道人分坐八卦六十四象方位,齐声朗诵,仙道经文如有实质一般飘忽于天地之间,道德宗上下灵海翻腾,四面八方灵气如潮竟一齐向太极广场奔涌而来。

阴阳双鱼之中,三人而立。

杨亥民紧紧握住吴繁馨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感受到那炙热掌心传来的温度,吴繁馨稍稍舒了口气,她望向眼前那个血袍人,眼中充满疑惑。

那张与杨亥民近乎一样的容貌多了几分沧桑感。

血袍人紧握一柄轻刀,回首看了一眼吴繁馨,眼中尽是柔情。

“真好...”他轻轻呢喃一声,紧接着便如受雷击一般单膝跪倒下去。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鬼道贵终!”

他以青刀伫地,眼神开始恍惚起来。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

“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

“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

“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

肉眼可见,他的身体正在逐渐虚化,脸色露出一副极为痛苦的表情。

玉阶之上,道德宗主面露嘲讽之色,冷喝道:“妖孽!你戾气太重,杀伐过严,难存阳世之间,今日本座便替天行道!”

八百年前的大秦人屠即便再强,如今也只是魂魄一缕,以这种方式存留于世绝对是为天地所不容!天地有正气,道德宗上岂能容此等妖魔玷污了仙家之地?

随着诸天之气越来越浩荡,血袍人的身影更加虚无缥缈起来。

杨亥民亦觉得心头就像有什么将要流失掉一般,握剑的右手亦有些颤抖。

“别逞强了,你我一起!”杨亥民振作精神强声道。

看着杨亥民的表情,血袍人重重点了点头,强行站起了起来与杨亥民并肩而立,二人身影相叠似持刀又似持剑。

自杨亥民为中心,一阵气浪一层高过一层一圈圈散涌而去,二百五十六名道人被这股气浪掀翻在地,吟唱之声也戛然而止。

道德宗主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抬手之间一袖荡出,一个如阵字符文引入灵海之中,顿时间气浪静止,翻腾不在。二百五十六名道人开始再度高升诵读...

“上了!”

杨亥民一眸呈血色,一眸呈琥珀色,回首看了一眼吴繁馨,一跃而起,直奔道德宗主。

恍惚间,空中那一人影如踏白虹而来,白虹如河,起波激浪,河水直直暴涨一丈,凶猛拍击在玉阶天梯之上。

数百年天阶玉碎。

而在白虹尽头,一人青衫或执刀或执剑。

道德宗主冷静旁观,周身气海如山,仍凭白虹之浪拍打却纹丝不动。

一阵道吟歌颂之声入耳。

道德宗主终究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只见九霄之上,九天之云滚滚下垂。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白虹顿住,悬在河水尽头那人却动了,一剑递出,一刀横劈。

而在他对面,道德宗主一掌一抬再抬,面对那一刀一剑巍然不惧,当吟唱之上最后一字结尾之时,脚下顿时乍起千万条紫气。

紫气浩荡三千里,天与地相连。

如吟诵之声,刹那大势已至。

青衫身后河面猛然断裂,一半河水去者不留,来者硬生生停下,轰然拔高十数丈,如一条跃水白龙,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随着道德宗主手印所指,铺天之后便是盖地,扑向那袭青衫身后。

白龙先行,青衣回首。

一剑转向白龙。

一刀仍是横劈而去。

刹那间一声哀鸣,白龙断头坠下。

身后,一刀一掌而触。

“我道日兴隆!孽障还不自去!”一声暴喝,一掌三印,皆是九秘真言中的无上秘法,斗、前、临三诀!

眨眼过后,血影不在,青刃落地,化作一朵枯萎的莲花。

杨亥民如千斤坠地,被砸出一道坑洼,昏迷不清。

废墟之上,道德宗主连退三步摇晃着身形。

呕了一口血。

他看了一眼掌心,掌心之上红斑点点,他不禁皱起眉头来。

看着那已经昏迷的杨亥民更是杀心大起。

正要挥手之间,却见那一袭霞帔红衣拦在青衫之前。

“你敢拦我?”道德宗主目光阴沉下来。

吴繁馨嘴角微微上翘,道:“你不就是想要吴家传承么?我可以给你,但你得先放过他!”

道德宗主微微一愣,犹豫起来。

半晌之后他面带微笑,方才那股子杀意与嫉妒荡然无存。

“我的好夫人,既然是你开口,我怎能不答应呢?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我亦不想多造杀虐。”说话间他朝缓缓踏步而来的那道人影望去。

那人腰挎一柄长刀,面容沧桑。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杨亥民,又看了一眼身披嫁衣的吴繁馨皱眉道:“弟媳妇,我没来晚吧?”

吴繁馨蓦然回首,这才认出来此人正是龙岛上见过的傲刀。

“你来做什么?”

傲刀微微一笑,道:“为救人而来,你走吗?”

说话间傲刀缓缓抽出那柄许久未曾出鞘的长刀,无边的刀意席卷全场,却又被目光阴冷无比的道德宗主给镇压了回去。

“不愧是九秘加持的人,有两把刷子!”傲刀不由得赞了一声,却未退一步。

“请你带他离开。”

傲刀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吴繁馨,好像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

傲刀双目微微眯起,沉声道:“你认真的?”

“是...”

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二人,道德宗主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位璇肌榜的头评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但日子还长,得到一个女子的心并非什么难事,更遑论其身负吴家传承,只要能够拿到这传承日后称霸天下亦不是什么难事!加之其为武帝城主的义女,种种件件加起来足以令他转换态度了。方才那红气消散之间却自己好似被这股气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从手心的红斑来看这绝非好事!如果真的要杀了杨亥民恐怕日后青衫剑找上门来,将会是个不小的麻烦,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在吴繁馨面前卖个好印象。

毕竟将来二人还会相处到白头,生子,将来这片江山也会由咱们的孩子来继承。

大婚当夜,洞房花烛,本该是甜蜜而缠绵的夜晚。

吴繁馨睁着空洞的双眼目无焦距地望着正烈烈燃烧的龙凤红烛,枕下藏着一柄匕首。

曾在路上,她问过那个人。

“现在学武功还来得及吗?”

那人木讷而又呆板。

“来不及了...”

“是吗...”

那天,她一个人呆呆的望着星空。

如果,如果自己以前并不讨厌学武,今天的结局是否都会不一样了呢?

都说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但在今天有的只是悲。

那个喝得伶仃大醉男子将她压在身下粗暴的撕破她的衣衫之时,一柄匕首却刺透了他的背脊。

男子睁圆了双目,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全无武功的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死穴之所在,仙门道德宗之所以立于不败全在于天地阵法,阵法系于一人,我既宗门,宗门既我,压气运于一身。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他多喝了两杯却正好破了禁酒的戒律,命门显一时。他没有在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子只会成为自己的胯下玩物不是吗?

当还未气绝的他看着女子面无表情举起那柄匕首将要割下自己头颅之时,至死,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惜他永远也不知道了。

成婚当晚,新娘杀新郎。

那一刻血淋淋的头颅自天梯之上扔下,到那阴阳二鱼之中。

瞬间,头颅爆裂开来,鲜血溅满整个广场,鲜血好似无穷无尽一般,蔓延至整个广场,将那一黑一白尽数染上血色。

血红二鱼开始游动,两鱼互相撕咬。

轰隆隆!

异相引来了所有人,当他们发现那具无首尸身时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屹立数百年的山门轰然崩塌,看着那些面目变得狰狞的男人前赴后继的扑了过来,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颗最耀眼的星星,呢喃一声。

“如真的有下辈子,我想...我想做你的夫人,陪你白头,看着你的眼睛老去呢。”

残缺破败的山门之下,有一人登山,迎着毒辣的日头掌剑前行,那柄金光奕奕的短剑斩去了许多头颅,剑不染血。

当他听说那位江湖中盛传的天下第一美人将要嫁人时,他毅然决然的走出了冰窟。

看着那具已经冰凉的尸体,他略微有些颤抖,挽去她额前凌乱的青丝,他鼓起勇气在她那已无血色的双唇留下了一个吻。

北荒有三大刀剑传说,其中一人曾手持一柄越王剑,一剑破去三百骑。也曾为了那一株传说可以治好世间百病的灵芝,身负创伤二十余处,几乎丧命。

血战一日,日落黄昏。

他也倒下了,倒在了她的身旁。

“十岁那年我遇见了你,那时我就很好奇,一个女孩凭什么会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渐渐的,我也被这股魔力所侵蚀。一直以来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你,可笑的是,这种爱居然会让我们两个人越走越远。如果,如果我早点向你表达我的内心,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种结局呢?”

“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现在还能躺在的身边。”

一连数日,道德宗上死了许多人,许多注定该留载史册的人。

但在今天,这个名动天下,享誉五百年的宗门却覆灭了。

东海,矗立甲子的武帝城轰然倒塌。

一位白发老人走出了东海,白发张狂。

离道德宗尚有千里之距时,他伸手拽天。

天塌地陷!

无数人争先恐后的逃亡着,但无论他们如何逃,却始终逃不出那张天地所化的大手,据说那一日,死者有三千余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些为道德宗道贺道喜的宗门,亦随之亡迭。

每一个宗门,皆被一拳所破,片瓦不存,鸡犬不留。

孤寂的背影,老旧的麻衣,老人默默看待这片天地。

他无力治好那个被他是如亲女的孩子,因为天缺一角,他自愿镇守东海一甲子。当年始皇帝东巡求仙,求的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一国之精锐,尽数埋骨于化外,他们在为这个天下而征战,但他们的亲人却被野蛮的暴利所屠杀。

那个盛极一时的帝国崩塌之后,又有一个人与那位帝王一样,却迎来同样的下场,其后代子子孙孙深陷诅咒之中。

而今的自己呢?也是一样,最亲近的义女,最看重的弟子,尸骨无存!

世人狭隘短见,我又何必护着他们?

天地大同之时,万物重塑之日。

“要走了?”青衫剑咧嘴一笑。

老者点了点头,却又狠狠的瞪了青衫剑一眼,苦笑道:“好一部天地经,当初你把总纲输给老夫,老夫现在倒怀疑你这老匹夫是不是故意的。”

青衫剑垂然一笑,摇了摇头。

“我只求再见一眼那个她,我没有你这样执着于天道武道的心,所以那总纲我没有看过一眼。”

“是嘛?”

老者自嘲一笑,一拳轰开天际,迈入虚空之中。

过天门,羽化而登仙。

至此,天下再无第一。

青衫剑淡淡一笑,回首看了一眼数千里之外的论剑峰。

峰上,一人白发如雪持一柄木剑,在他对面,一袭红衣歪着脑袋微微一笑。

正如甲子前,那个大雪山上那个青衫少年与那个红衣少女一样。

“这狗日的天地。”青衫剑笑骂一声,回到草庐之中。

离此地不远,道德宗废墟之中。

曾经的丹霞之处,洞天福地,仙家之首已然不在,存在的只有那一阵经久不曾散去的血腥味。

在废墟最深处,一颗红玉珠子泛起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