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青打来电话。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水清有些恍惚。仿佛方慕青就在她的身边,一直,从未离开过。他就那样躺在河滩的树荫下,两只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正含笑看着她。水清的眉梢不禁染上一抹微笑。
可是事实上,由于军训不能随便打电话的原因,她和方慕青没有联系已经有一个月了。接电话的时候水清和裴心瑜正在自习室里。今天上自习的人不多,空荡荡的一个大教室里只有三四个人。
“水清,你想我了吗?”方慕青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坐在水清身边的裴心瑜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她抬头望了水清一眼。
“方慕青,你正经一点行不?”水清没好气地说。其实她知道,每次方慕青说这话的时候都是很严肃的表情。就是因为想到他那严肃的表情,水清才想漫不经心地将所有心情一带而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方慕青不怕死地说。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水清低声说:“我在上自习,等会儿给你回过去啊!”
“你就不能走到外面的楼道里?”方慕青也压低声音:“水清,我一个星期只有这一天才能用手机,才能给你打个电话,你就这么狠心?你太让我伤心了。因为你军训也不能用手机,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打电话了!”
水清无语,捂着额头,站起来走出自习室的门。
方慕青念的是军医大学,平时管理比较严格,一个星期只让出校门一次,还要请假。用手机也需要申请,她没有理由拒绝他。
“国庆了为什么还窝在自习室里上自习?北京离上海这么近,你就不知道过来看看我?”方慕青质问。
“我不喜欢上海,你知道的。”
“那你就那么喜欢北京?”
“我也不喜欢北京。”
方慕青沉默。
水清也沉默。
其实水清知道,方慕青很想说一句话,那就是“因为他喜欢,所以你就去了是吧!”
他从来都不在水清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
他怕她会痛。
其实水清很想告诉方慕青,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不痛了,起码,不会那样痛了。可是她没有告诉他。她只是在心底默默地感激他,因为只有他才会这样设身处地地为她想。
“水清,天气好的话,就找个伴儿出去转转。听说北京秋天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有那么多的风景名胜,不去看看太可惜。”快挂电话的时候,方慕青对水清说。
水清答应了。
“那你去了照几张照片寄给我啊!”
水清也答应了。
方慕青很开心地挂了电话。
像个小孩子一样。水清无奈地摇摇头。
坐到座位上,裴心瑜凑过来:“是你男朋友吗?声音好好听呢,低沉中带着磁性,像央视的一个主持人。”
水清白了她一眼:“八卦!”
“八卦也是一种关心啊!”裴心瑜说:“水清,如果我有了男朋友,我要第一个告诉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第一个分享我的幸福!”想了想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水清,他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水清很干脆地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在上海上军医大。”
“那就是还在追你,还没追到手呗!”裴心瑜自言自语地说:“有着这么好听的声音的人,想必长得也错不到哪儿去。水清,你要是不喜欢他,就介绍给我啊,我喜欢军人。”
水清听到裴心瑜这样说,倒是愣了一下。方慕青,不管怎么样,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将他介绍给别人,即便有的时候她确实烦他烦得要命。
“他不是军人,是军医。”水清认真地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军医难道不是军人的一种?”裴心瑜继续畅想:“有个军医男朋友,带回家也很光彩啊。而且我觉得,西北的男人有一种别的地方的男人没有的气魄,是真正的男子汉,我喜欢!要是穿上军装,哇塞,那岂不是帅呆了!!”
“那叫大男子主义!”水清恨恨地说。从小到大,她算是受够了方慕青这西北人的大男子主义的祸害。
可是转过来想一想,如果生活中没有方慕青,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水清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烦人的问题。
“水清,你和方慕青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水清想了一下,点点头。
“真好,我最向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裴心瑜轻轻地说:“可惜,我在上学的时候转了好几次学,同学们之间联系的很少,更不要说童年时期的伙伴了。”
“你为什么向往那种爱情?”水清说。
“多单纯、多感人!没有一点污浊的东西,有的只是纯纯地爱恋。”裴心瑜说:“水清,我决定了,就算我没有拥有过那种青梅竹马的爱情,那我也要好好的谈一次恋爱。人家都说,学校里的爱情是最美的,出了校园,走上社会,就复杂了。所以我一定要在学校里就找到我的白马王子。”
水清弹了一下裴心瑜的脑袋:“成天不切实际的乱想什么,还想不想拿奖学金了?”
“咦,水清,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奖学金的事情了?你不是一向都不在意这些的吗?”
“我是在意你的奖学金。说好了拿到奖学金要请我吃饭的!”水清轻斥道。
裴心瑜吐了吐舌头。
水清管教起她来,确实还挺威严的,有个大姐姐的样儿。
中午吃饭的时候在喷泉广场遇见了梁衡。
“水清,你猜我这几天在干嘛?”梁衡一见水清就问。
“我们哪知道你老人家在干嘛?”裴心瑜嘴快地接上梁衡的话。
“水清,我看完了《射雕英雄传》!”
正午的阳光很好。水清背光站着,梁衡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水清却看到了梁衡脸上的惊喜。
“确实很精彩!我决定这学期把老金所有的小说都看完!”梁衡说。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老金?”裴心瑜不明所以。
水清笑了:“梁衡,我说了你是个很好的听众。现在,你变成了一个很好的读者。”
听了水清的话,梁衡也笑了。
“水清,以后我给你在图书馆占座怎么样?作为回报,你给我多推荐一些好书!”梁衡笑着说。
“好啊,没问题!”
“为什么不带上我?”裴心瑜抗议。
“你要是能安安稳稳地在图书馆坐上一个星期,我也给你占座!”梁衡说。
裴心瑜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对大学生活的想象不是这个样子的,辛苦了那么多年,该好好放松一下,解放解放自己了。那么多的社团都开始招新了,我才不去图书馆窝着!”
水清笑了笑,没说话。
“水清,你陪我去参加学校广播台好不好,我想当广播台的播音主持!”裴心瑜忽然说。
水清愣了一下,低下头轻轻抚了抚额头,然后说:“我对学校广播台没什么兴趣,你找兰兰陪你去吧!”
最后的结果是,水清经不住裴心瑜的软磨硬泡,还是陪她去报了校广播台。填表的时候,水清想了一下,在“应聘岗位”那一栏上写了“校报编辑”四个字。
“不是说播音员的吗?你怎么改报校报编辑了?”裴心瑜不明所以。
水清沉默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个岗位更适合我。”
裴心瑜如愿被播音部录取,水清本来是陪着她的,录取不录取本来就无所谓,没想到也被编辑部录取了。
在其位,负其责。虽然被无意中录取了,但水清还是尽职尽责的做好每一件该做好的事情。每天看着全校学生投来的各种稿件,然后加工润色修改后让它们找到各自的归属,或者编入校报、或者交给广播台的各个栏目,水清觉得这项工作也挺不错。
梁衡说,经过水清润色修饰后的稿件,和原来的稿件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水清知道这是梁衡对她的赞美,一笑而过。
方慕青打来电话,水清正在编辑部里忙碌。正是下午晚饭的时间,校广播台也开始播音,编辑部里也人来人往,各种嘈杂。
“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方慕青问,水清可以想象他皱着眉头的样子。
“学校校报的编辑部啊!”水清说。
“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还有广播的声音?”
“编辑部和播音部在同一个楼层,是老楼,不隔音,所以比较吵!”水清解释道。
“你怎么不去播音部?那个不是更适合你吗?”方慕青随口说。
水清没有接话,她能告诉方慕青她不想去播音部吗?
“对不起,水清。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倒是方慕青紧接着先开了口。
他一开口,水清自己首先就松了一口气:“没事,方慕青,你别老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我早就已经没事了。”
“编辑部很忙吗?”方慕青自觉地转换了话题。
“不算很忙,有稿件就看看,实在没有自己写也行。你知道的,这点事还难不倒我!”水清笑道。
“那就好。如果觉得自己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嗯。”
结果水清一直在编辑部看稿子,那天的稿子分外的多,厚厚一沓,而同时值班的小璐又请假了,水清一个人看完稿子,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肚子也不饿,也许那点儿饿的劲儿早就已经过去了。水清站到窗前,夜风吹进来,让人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窗外大街上的霓虹闪烁,马路上车来车往。
关了灯,锁了办公室的门,水清下楼,信步在校园里乱逛。
十月底的天气,风微微有点凉,但吹在脸上和身上很舒服。水清穿着薄外搭,倒也不觉得冷。广播台老楼往东是一个小操场,然后是一片小花园。很多人还在操场上热闹地打篮球。因为那个人的缘故,水清曾经是超级狂热的篮球迷,可是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水清独自漫步到小花园的甬石道上。抬头望望天空,只有几颗星子忽明忽暗。若是在南县,这会儿能看到一条壮观的银河从空中横贯。这是北京和南县的区别,也是大城市和小城镇的区别。
就在水清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时,旁边的小树林里一阵抖抖擞擞,倒将水清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对情侣。水清一怔,随即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然后飞也似地跑到了远处。
一直跑到图书馆楼下的光亮处,水清喘息未定。转头看见很多人从图书馆出来,原来已经十点了,到图书馆闭馆的时间了。果真,水清看到梁衡从人群中向她跑来。
“你怎么在这儿?”梁衡问,带着点欣喜。
水清不想让梁衡误以为她在这里等他,于是她淡淡地说:“我刚从校报编辑部出来,路过这里,看到图书馆关门了,正在看那些从图书馆里出来的人。”她说的是实话。
梁衡顿了一下,说;“回宿舍吗?”
水清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一起往宿舍的方向走去,水清不想说话,梁衡似乎是不敢说话。也许就这样静静地往前走也很好,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