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进攻
作者:7色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18

先前的一番承诺,不知道梅玄霜怎么看,但在他内心深处却不敢当真,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奢求过能与她成亲,尽管他很想。

理想主义中,爱情没有地位、金钱、种族、民族之分,在神怪小说里甚至没有种类之分——什么蛇精和人,什么狐狸精和人,什么蛇精和狐狸精都可以成双成对。

然而,这是现实。

而且,他虽然口口声声声称要活着回来,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很清楚,此去,应该就是有去无回了。

那么,在这临别之时,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柳绿花香的衬托下,在这静谧的氛围中,远远地、默默地看她一眼,看她一眼她的风姿绰约妩媚动人的一面。

然而,等了很久很久,梅玄霜却始终没有出现。

太阳不留痕迹地一直下落,下落,最后落在了群山的后面,最后一缕晚霞也消失在天边,黑暗笼罩了大地。

怀着落寞的心境,余跃怏怏地下了山,回到军营,开始准备明天的死战。

※※※※※※※※※※※※※※※※※※※翌日,天空阴沉,远近一片肃杀之气,正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写照,但见关隘下,冰戈铁马,剑戟林立,旌旗招展,军士整齐,全副武装,拉开了战斗的架势,而对面的乌仑要塞,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暗藏杀机,大战一触即。

乌仑要塞是一座天然的险峻山脉,北川人这些年在其上大设机关壁垒,修筑工事,将这天险,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城池,凭借天险,以山为城,与加兰帝国抗衡了三十年。

然而从远处看,它就是一座山,一座比较陡峭险峻的山而已,也就只有北川军,才知道它其中暗藏的玄机。

两百多名壮士(当然其中也有人很瘦弱),各执兵刃,眼中光芒凌厉如刀,脸上盈满视死如归,身周仿佛萦绕无尽的战斗气息,就像古神话中英勇的战神。

余跃回头深情地撇一眼梅玄霜,他想用最后一个目光,记住她的模样,映入眼帘里,刻进脑海里,封入记忆里,也许从今不再有记忆,但这一刻便成永远。

北湘大旗之下,梅玄霜端坐在枣红战马上,披坚执锐,神情漠然,深邃的眼眸里,汪涵了世间所有,又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我心爱的姑娘,我将为你而战,你知道吗?

梅玄霜一声令下:“进攻!”

号角声声,战鼓齐鸣。

勇士们催起战马,义无反顾地冲出阵地,冲向对面,那里有敌人的陷阱,自己的命运,他们只有一往无前。

“杀!”身后的后援呐喊助威的声音,震耳欲聋,震得整个山谷,还有整个天地,都震颤起来。

震天动地中,忽然响起奇异的歌声,与那呐喊声相比,显得细微,低沉,如水滴一般,一点一滴地撞击着地面的石板,奇迹般地,却将那地板撞得支离破碎,如云烟一般,消散在空气里:“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开平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乌仑山缺。

壮志饥餐蛮夷肉,笑谈渴饮北川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很显然,这歌是根据岳飞的《满江红》改编而成的。

就在昨天,余跃在想象着今天二百勇士即将进行的轰轰烈烈的壮举,忽然就想到了这词,感觉它或许符合此时此刻的意境,于是就用自己蹩脚的作曲功夫,将这《满江红》稍作改动之后,谱上曲,教给他部下的战士们。

战士们一听,感觉此歌大气磅礴,激荡人心,而且还非常动听,一时兴致高昂,竞相传唱。

本来余跃并没让战友们在此刻唱出来,但也许是歌兴大,也许是真情流露,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就唱出来。

歌声低沉,却显得悲壮雄浑,仿佛一江壮阔的江水,在河谷里澎湃,激荡起人的血液,也随之汹涌不休。

仿佛深受感染,先前忘情地助威呐喊的士兵们,渐渐地放低了声音,最终不约而同停止呐喊,倾心地聆听起那激荡人心的歌声来。

“这,这成何体统?你,你们给我停下来,不许唱!”罗伦慌了手脚,对着远去的勇士们嘶声喝骂。

然而他那微弱的声音融入那雄浑的歌声里,仿佛泥牛入海,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喊了半天,喊得声嘶力竭也无济于事,正气急败坏之际,梅玄霜摇了摇手,漠然说道:“由它去吧。”继而又莞尔一笑:“这个余旗长,真是一个怪人。”

仿佛枯木无芽再逢春,梅玄霜这一笑,真可谓颠倒众生,罗伦痴了,呆呆地看着梅玄霜,在他的记忆中,梅将军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笑过的,刹那之间的真情流露,让他深深地迷醉了,尽管他年纪四十开外,已经过了动情的年纪了。

转眼之间,勇士们冲过小桥,进入了狭长的峡谷里。

乱箭如雨,滚石如潮,劈头盖脸向勇士们头上砸去,勇士们挥舞起手中的兵刃,左挡右隔,而雄浑的歌声,依然在延续,依然随着勇士们的身影,回荡在山谷间,激荡着人的心灵,在山谷间起起伏伏。

然而无情的滚石,无情的箭雨,密密麻麻连绵不断地撕扯着那动人的旋律,鲜血四溅,哀声四起,夹杂在那厚重的旋律里,无限地渲染着一种凄凉的色彩。

峡谷狭窄,巨石箭雨下来,勇士们几乎无从躲闪,只能挥舞手中脆弱的兵刃去遮挡,去招架,一轮箭雨乱石之后,都已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更有不幸者,就此倒下,一命呜呼。

前面的战士和马匹倒下了,后面的无法选择,只能眼含泪水引吭高歌,踏过他们的尸体,咬牙继续前进,这时候,人们才真正领悟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含义。

顷刻,尸骨成堆,仿佛残酷的历史足迹,血流成河,仿佛一无声的悲歌——古往今来所有世事的展,无不印证了这一残酷的事实:杀戮,是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根本,历史的长河,就是一血流的悲歌。

如果死人能表达什么,这便是它们唯一的语言:尸体是苍白的,血液是红色的,苍白的是无力,红色的是代价,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人们除了无力地付出代价,又能做点什么呢?

也许,他们能做的,是流尽那一腔的殷红,剩下一片苍白,向世人倾诉和告白,他们的不屈、不甘、还有不满。

面对着敌人排山倒海的攻势,勇士们心中已经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满腔的仇,满心的恨,还有无穷无尽的毁灭意味满满地充斥在沸腾的血液里,恨不能将它爆裂开来,点燃这人世间的每一个空气分子,去焚尽那些豺狼般可憎的敌人。

于是,他们更加忘情地燃烧自己,更加完全地释放自己:“驾长车踏破乌仑山缺。壮志饥餐蛮夷肉,笑谈渴饮北川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远处的战友们看得撕心裂肺,不知不觉泪如泉涌,有的人已经不忍目睹,低下了头,有的人则是再也承受不住自己的良心谴责,嘶声对着梅玄霜喊道:“梅将军,下令吧,让我们去支援他们。”

梅玄霜目光望向远处,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谁要再扰乱军心,军法处置!”

战友们噤若寒蝉,只能无助地看着那些在视线里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自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