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一点一点渗到床单上，浸润成斑斑印记。

那种无法形容的疼像小蛇一般在身体里游走，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骨血，似乎要将她啃的一干二净。

也许，这种疼和那些吸毒的人差不多吧，只是更是难受，这种疼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疼，细细密密的一把针一下一下扎下去。

她不愿意打杜冷丁，但是实在无法忍受这种非人折磨。

可挺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按响了床头的电铃，不一会，一个皮肤白皙的护士步伐轻盈的飘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盘子。表情是公事的冰冷，熟练的将盘子放下，药水已经注入针筒的，待给陈玉叶打了一针杜冷丁之后就翩然飘了出去。

过了许久，疼痛才慢慢缓解过来，血色也才一点一点回到了脸上。

虚脱的倚在床头的陈玉叶拿出一面镜子看起来，镜子是一次趁苏穆不在的时候央隔壁病友的家属帮忙带的，她明白苏穆是怕自己看了会难过，因为那些头发在经过第一次化疗之后就开始脱落了，平时的时候就带苏穆给她买的帽子。

是陈玉叶看着自己的脸像是不认识似的，突然苍老至这样。

看了一下隔壁空荡荡的那张床，原本还和自己说笑的人突然说没就没了，犹记得那天自己放疗回来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当时她就明白了，之前的晚上她们还聊了很久很久。

苏穆怕她看见会胡思乱想，那天特地和医生说一声，带她回家住了一晚，回来的时候这张床就是空荡荡的，好像之前出现的人都是幻觉一样。

陈玉叶不禁难过起来，她想，也许自己也快了。

第一次打杜冷丁的时候还能熬一段时间，后来频率越来越高剂量越来越大，疼痛也越来越难以忍受，她是不怕死的，但是有时看见苏穆忧伤的眼睛就觉得心疼，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了。

从第一次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就打定主意他就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想到自己临死之前能看到他结婚心里是由衷高兴的，但是又有几分担忧，她也不知道突然有一天苏穆会带了一个叫陈雨倩的女孩子过来，告诉她他们要结婚了。

雨倩的相貌自是不必说，但是她要怎么告诉文予那孩子呢。

这两年，文予一直都经常来看她，在心里她也将文予当成了儿媳来看待，所以在知道苏穆要和雨倩结婚的时候，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文予怎么办？

陈玉叶从没过问苏穆这些事，她是怕问了他会难过，自己现在高昂的医药费从哪里来的，她心里都装着明白当糊涂呢。

那天苏穆不在，一个人在床上躺久了就想着出去走走，没想到会遇见陪父亲来做检查的文予，当时看着文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就觉得内疚，尤其离去时脸上失落的表情更让她觉得想冲口而出告诉她苏穆要结婚的事情。

怎么说这孩子也等了苏穆两年啊，这两年还是她经常来陪自己说说话。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个结果，而且曾经也探过苏穆的意思，他对文予也是有感情的，陈玉叶觉得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止不住眼角湿润了。

最后擦了擦眼角，心里微微叹息：文予，你不要怪阿姨，实在是你们俩没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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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恹恹的陈玉叶正胡思乱想着，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是文予。

陈玉叶赶紧坐起来，根本没料到文予会出现，而且自己刚刚还想着这些事情，不禁笑得有点不甚自然：“文予你怎么来了？来，坐这里。”

文予依言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笑着说：“我来帮爸爸取一份报告，因为比较忙也一直没时间来看看你，想着你可能还在这里，于是我就问了护士过来了。”

“你这孩子，阿姨没事呢，你爸没事吧？”

“我爸没事，就是血糖有些高，医生说平时饮食注意一点就好。”

“没事就好，人老了，就是病多。”陈玉叶想到自己又觉得心酸。

“阿姨您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文予一进来就看到她面容憔悴的样子。

“阿姨好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陈玉叶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文予的这份心意，连雨倩都只来过一次，而且那次她看出了她满脸的不情愿，忧的是她不知道文予知道后会怎么样，实在担心这孩子会受不了，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实际上这孩子也是外刚内柔的性子，心思细的很。

这时，一种冲动突然在心底陡然升起，想告诉文予苏穆要结婚的事情，看到文予的笑容实在觉得内疚。

文予打量着她的脸色，脸上有点担忧：“阿姨，你哭过？”

“没有啊。”陈玉叶慌乱的掩饰着，想要告诉她的勇气又消失殆尽。

文予以为陈玉叶是因为生病的事难过，安慰道：“阿姨，没关系的，现在医术那么发达，您一定会没事的，你那么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文予尽量将语气放轻松，实际上心里也觉得难过，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竟瘦的不成*人形，想到也许将不久于人世，心里更觉悲伤起来。

两个人一度相对无言。

文予心里还有一个念头，就是坐了那么久也没见苏穆的身影。

终于，文予还是忍不转了口：“阿姨，苏穆呢？怎么没在这里照顾您？”

心事全都写在脸上的文予又怎么瞒得过心思同样缜密的陈玉叶呢。

“苏穆啊，他有点事情刚刚走开了。”

“哦。”文予有些失落，但是也没再说什么。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文予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一个病人面前说话是要小心翼翼的，免得触动她心底的伤心。

略坐了坐，文予起身告辞：“阿姨，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好的。”陈玉叶微笑的目送文予离开。

心里压着的石头突然落地一般，还是没有办法告诉她啊，文予，有一天你知道了千万不要怪阿姨，不，你还是怪阿姨吧，只要你不恨苏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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