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盟广场
作者:高路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72

在明末清初,作为长江口的泥沙冲积岛,崇明主要由平洋沙、长沙、南洋三个沙岛组成,面积大约五百平方公里在,远远少于现代的一千二百平方公里。无弹出广告小说 23Us.com崇明有县治在最大的平洋沙岛,沙岛的面积因为江水的冲刷,每年都在变化。由于土地肥沃,崇明岛上有大片良田,常驻人口达二十万。

清军南下之后,为了逃避剃发令,再加上同盟会浩大的宣传声势,大批的难民乘着大小船只携带家财亲眷逃往崇明,这使得三个沙岛上人口为患。幸好如今主事崇明的沈廷扬长于吏治,在他的倾力经营下,安置难民,统筹人丁户口,惩治匪盗,一切都井然有序。

作为崇明本地人,沈廷扬在崇祯朝就官至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及户部侍郎。当初锦州之战时,沈廷扬筹划海运粮饷,接济关外抗清的明军,深得崇祯帝的器重。在如今大明朝大厦已倾的时势下,因为沈廷扬的资历,他在江南一地的声望极高,治理起民事皆是得心应手。

对于那个再非吴下阿蒙的女婿,沈廷扬已经从惊叹、赏识直到无语了。在短短的时间里,披着同盟马甲的高字营能在江南掀起如此大的动静,已总共斩杀-精锐的满蒙兵达五千之数,着实不是任何一支南明官军可以做到的,就算当年的关宁铁骑,也难以取得如此战绩。

虽然随着嘉定、常熟的沦陷,同盟军只有江阴、吴淞两个沿江要塞,看似反清运动遇到了低潮,但沈廷扬也是高瞻远瞩之辈,暂时的失利只不过是卷土重来的前夕。满清铁骑在平原上所向披靡,但在江南这样的水乡,密集的水网,汹涌的民心,无论天时地利人和,同盟军都占着优势。所谓十万铁骑,如今在江南一地已折数千,满清看似强势,但只要一刀刀地放血,总有势弱的一天。

随着同盟会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越传越远,那悍卫发冠的反清怒潮以崇明为中心,向江淮、南京、浙北集卷而去,越来越多的心存忠义的仁人志士向崇明岛蜂拥而来。

而崇明岛像一个容器,终究有个容量,但人口到达三、四十万时,伴随而来的大量的民事纠纷仍然让沈廷扬焦头烂额。

特别是岛上有发无发之争。

逃来的难民中不乏有来自沦陷区的已经被清军强行剃发的。这些剃发难民在逃亡之前虽然把脑门后的小辫子剪了,但仍然存在着曾经剃发易服的事实。由于同盟会煽动起来的全民性反清运动,那些剃过发的难民成为同盟会会员中那些激进分子的目标。他们被指责为假鞑子,清军奸细,他们的家财被夺,亲眷受辱,似乎都成为理所当然的事实。

这种有发无发之争,却是无法掩盖一个尴尬的事实,作为同盟会的创始人,同盟军的督帅,高旭也存在着剃发投鞑的污点。正因为这点,高旭又成为那些流亡在岛上的腐儒老朽们暗地里讨伐的目标。但是,也正因为高旭曾有剃发易服的事实,这又使得那些在沦陷区被迫剃发的难民才敢心无顾忌地来投奔相附,崇明岛与那些江南各地的沦陷区的联系才没有割裂开来。

最终,沈廷扬决定把这个有着两极分化倾向的有发无发之争抛给高旭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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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吴淞回到崇明的三天里,高旭忙得不可开交,竭尽全力地抢救着徐玉扬的性命。

自舍桥起事以来,徐玉扬每逢战事必置之死地,创下了徐疯子的赫赫威名,他的疯子营也是让清军闻风丧胆。在这次常熟之战中,他的腹部受了重创,又为了维持军心而隐瞒,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又因为博洛部主力突如其来的围剿,徐玉扬血战重伤,以至昏死,疯子营终于寡不敌众受到重挫。

当高旭剪开徐玉扬那血迹斑斑的战衣时,他身上已是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刀伤,箭伤,纵横交错,让人触目惊心。高旭虽然是个高明的外科医生,但在古代缺医少药,高旭只得与几个擅长中医的老郎中死马当作活马医,尽人事,听天命。

急救之后,高旭疲惫地走出了厢房,等在厅上的一干人连忙围了上来。

在大厅上焦灼等待的除了身为侄子的徐鸿之外,其余都是第一镇的将官,包括幕僚鲁无巧、第二营统领罗子牛以及第一营疯子营副统领项宇等人。对于常熟之战的详情,高旭早就从鲁无巧的口中得到汇报。

众人刚要询问病情的时候,高旭摆了摆手,道:“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就看大哥的生存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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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半个月前,高旭从崇明出征时,就交待老家伙与沈廷扬俩人筹建同盟广场,用以记念那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伟业中牺牲的英雄。

同盟广场的位置不在崇明城内,也不在高老庄内,而是处在崇明城与高老庄之间一处空旷的田野上。在高旭的构想中,这同盟广场是个开放性的场所,以供后人观瞻。至于具体的建设方案,高旭从现代诸多的广场规划之中,挑出几个项目来,就足够让明代的工匠们咋舌了。

同盟广场中最瞩目的是广场正中那块高大巍峨,当中刻着“中华英雄记念碑”数个大字的主石碑,及其背后那些刻着英烈姓名的石碑群。大批的工匠把同盟军阵亡将士的名字刻在石碑上。而在石碑群下的地上,也铺阵着大理石,上面也将会刻录着一个个名录。这些刻在地上的名录,千人踩,万人踏,自然是那些卖身投鞑的二臣,汉奸,比如洪承畴、吴三桂之类降清的文武诸臣。

高旭营建同盟广场,铭刻英烈之名,自然是为了增强同盟军的凝聚力。

名垂青史,这个诱惑对于注重名节的古人来说,是无法抗拒的。

在广场正中的英雄记念碑之下,有一面中华旗在迎风飘扬。高旭神情肃穆地立在旗帜之下,望着眼前第一镇幸存下来的三千人马。

徐玉扬的第一镇从江阴带领了七个营,约二万多人马,最终经福山港撤到崇明的不过三千人。

最后一战之中的疯子营,除了项宇的六百标枪战骑以及三百步卒脱离战场外,其余人马全部覆没在来援常熟的博洛部优势兵力的围杀之下。罗子牛的第二营虽然在虞山之中尚有一战力,但在撤退时的殿后狙击战中也折损惨重,生还者也不过八百之数。

在常熟之战中,除了徐玉扬的第一镇人马,还有数以万计的常熟义士参加了战斗。虽然同盟军损失惨重,但在清军方面,拜音图部的三千满清精锐死伤近半,几乎已被打残。至于佟图赖的汉旗军与土国宝的绿营军,也无再战之力。徐玉扬那以命搏命两败俱伤式的死战,开始让博洛的可用之兵越来越捉襟见肘。

第一镇那血战余生的三千人,是来自九死一生的残酷战斗。他们默默地立在广场上,身上仍然横溢着那沙场上带来的杀戮之气,神色复杂地望着昔日鲜活的战友变成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刻上了英雄记念碑。

经过江阴小石湾、常熟两战之后,以疯子营那惊人的阵亡率,从黄田港建军时能幸存到现在的老卒已不足十分之一,而正是这些带着那特有的疯魔气质的江阴汉子,将会成为疯子营浴火重生的骨架。

在第一镇的三千残兵之前,立着鲁无巧、罗子牛、项宇为首的第一镇主要将领。提督徐玉扬仍然病卧床上,重度昏迷,生死难料。

高旭望着眼前这三千血战余生的勇士,沉默良久,然后道:“一直以来,徐大哥曾对我说,我军初创,参军的兵士都是些凡夫走卒,以前没有当过兵,没有上过阵,更没有鞑子精良的骑射,加上时不我待,我们也没有充足的训练,我们就像从深山里刚挖出来的矿石那般粗鄙不堪。”

“……但他说这些都不要紧,钢铁哪里来的?就是从粗鄙的矿石中锤炼而来。他又说他的第一镇就是一个由铁与血铸成的大熔炉,那些鞑子不过是一撮撮柴火而已。鞑子越强,那么柴火越旺,这锤炼出来的钢铁也就越坚韧。现在,我相信,立在英烈之前的你们,一个个都是历经铁与血洗礼的钢铁之士。在将来,如果有人问你们来自哪里?你们会自豪地说,我们来自徐提督的‘铁一镇’!”

听到第一镇被誉为“铁一镇”,三千将士顿时激昂不已,人人挺着胸膛,神色更是豪气横生。

高旭又指着身后记念碑群上的那些英烈姓名,大声道:“死去的兄弟们,都铭刻在碑墙上。他们从此默默无闻了么?——不,他们不会被人遗忘,他们将永垂不朽!只要每个来到碑前的人侧耳倾听,就会听到他们依然在呐喊:鞑子不灭,我心不死!”

台下的将士听罢,想起鞑子屠城无遗类的惨绝人寰,想起死在鞑子屠刀之下的亲人兄弟,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人人怒吼着:“鞑子不灭,我心不死!——鞑子不灭,我心不死!——鞑子不灭,我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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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起到同盟广场的的顾炎武、归庄俩人见了高旭如此激励士气,那吼声如此震撼人心,也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顾炎武望着那高耸得犹入云霄的英雄记念碑,口舌有丝干燥地问着好友:“此子大事可期否?”

归庄道:“然。”

顾炎武问:“何故?”

归庄答:“其人敢为,其士敢战。”

顾炎武呵呵一笑,大步上前,向走下台的高旭迎去。

在嘉定的那一夜长谈,高旭曾向顾炎武描绘过新式教育的大略框架,培养轻八股重实学的人才,并请他筹建同盟大学堂,已身在崇明的顾炎武可是迫不及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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