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边，林海后悔不迭；前面，贾母正房里，贾赦等人又何尝不是呢？

林海这边刚走出去，王夫人等女眷便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留了玻璃几个贴身伺候贾母的在房里，众人均到了外间大厅里坐下，鸳鸯跪在堂下。

贾赦为长，当先出声问道：“鸳鸯，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湘云早忍不住了，便要出声相告，探春忙拉住了她，又打眼色，湘云这才住嘴不言语。薛姨妈和宝钗得到消息也过来了，瞅见湘云探春之间的小动作，便知贾母生病定是不简单。

鸳鸯斟酌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自个儿不在房里时听到的那些都是不能说的，倒并非她要为黛玉开脱，也是为着自个儿。当然，即使她不说，众人也能猜出，定是黛玉把贾母气成这个样子的。

如此，贾政倒是有些惊异，实没想到竟是黛玉所为。昨日黛玉初来，晚饭时也是见过的，很是谦逊有礼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犯糊涂呢，一时又想，只怕也是妹夫太过疼爱了。贾赦倒是想说两句，话到嘴边，忽想起这毕竟是外甥女，且刚来家里做客，妹夫也就在后面，忙咽了回去。

邢王二位夫人早从三春湘云及鸳鸯处听过了，不由地撇了撇嘴，王夫人心道：“好个不知礼的大家小姐。”却又想，如此贾母定是不会再有联姻的想法，黛玉身子太过薄弱，只怕子嗣上也是有些艰难。如今也好，能少操一份心。

贾政挥手遣了鸳鸯下去，说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且那一个如今也躺在床上。自己是长辈，还该去探望，毕竟人家的心肝宝贝，活蹦乱跳地在你家里做客，不过才一天，就成了这个样子。除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能怎么样？

抬眼又看了王夫人一眼，正要说什么，贾琏走了进来，忙到他父亲和舒服面前请了个安。贾政看见他来，知道黛玉那边定是去过了，便问道：“你林妹妹怎么样？”

贾琏自是把王太医的那番话学了一遍，又说：“儿子去扬州时，倒是听那府里的管家说过林妹妹小时候的事，好似也是这般，几乎……那一次惊动了江南那一片的名医，好容易才活了过来……”

那些未明说的话，众人均是明白，虽然太医说得不严重，如今看来，只怕难说。众人均是面面相觑，有了些微的担忧。

薛姨妈道：“我看倒是不必如此忧心，想来那江南的名医怎么也比不了宫里的太医，该是无事。”

王夫人也忙道：“老爷，薛太太言之有理。”又对凤姐儿说：“你林妹妹的药，定是要用上好的，若家里的没有了，就去外面淘换。”

薛姨妈道：“何必那般麻烦，我们家里别的没有，药材却是尽有的，有什么要用的，只管到我们铺子里去拿。”

贾政一向不理家事，如今见王夫人姐俩说话，也不插嘴，贾赦此人浑事不管，只想着自己快活，乐得有人拿主意。

贾琏忙道：“多谢姨妈想着，暂时还用不着，林妹妹用的都是些平常药，家里也是常备着的，若是短了，姨妈不说，侄儿厚着脸皮也定是要去寻的。”

这么一说，屋里的气氛也不那么压抑了。

林海亲自喂黛玉吃了药，见黛玉睡安稳了些，才松了口气。抬眼见屋里都是自己家里的人，贾府里倒是遣了几个体面的丫头过来问了几句，主子竟是一个也没来，只有那宝玉在门外拉着鹦哥问话，不禁有些冷了心。交待了含俏雪雁几句话，便去了前厅。

看见众人面上带着笑，林海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强笑着问道：“老祖宗可是醒了？我这就过去请罪。”

凤姐儿这会子方记起黛玉还病着，府里竟没人过去探望问候一声，不禁有些懊恼，忙迎了上去，道：“劳姑父惦记着，老祖宗无大碍，刚吃了药，已睡下了，林妹妹可好？方才事一忙，就昏了头，也未及去看林妹妹，是侄儿媳妇疏忽了，还请姑父大人大量，看在侄儿媳妇年轻不懂事的份上，不要怪罪才好。”

见林海进来，屋内众人是心思各异。贾赦贾珍倒是无所谓；贾政面上发烧；贾琏有些难为情，暗自恼火，却不好怪旁的人，不由地瞪了凤姐儿一眼；邢王二位夫人心里略有些不自在，一个是怪凤姐儿不提醒着，一个更是连李纨也怪上了；薛姨妈宝钗因不关自家事，自是无所谓；李纨漠然，迎春暗自忐忑，探春矛盾，湘云撇了下嘴，惜春年岁还小，并不知事。见王熙凤这话说得圆满，王夫人忙道：“正说着过去看看大姑娘，又怕闹着她，商量着就凤丫头去一趟，有什么吃的玩的用的，正好她也能预备着。”

史湘云却在一边小声嘀咕：“我才不去看她呢，若不是她来，老祖宗能生病？”

虽是小孩子有口无心，却也正道出诸人心底里的话，黛玉在这里养病还是养气？林海忙道：“不必这般麻烦了，我过来，一是看看老祖宗，二来便是告辞，玉儿身子弱，虽不是大病，汤汤水水的，甚是麻烦，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否则我也腆颜受了。”

贾政这会子也觉出，林海这是和贾家隔心了，也是府里怠慢了些。老太太虽是因黛玉而生病，终究黛玉还是小孩子，自己这一屋子的长辈，竟是没一个想着过去探望的，也太不像话了。忙起身，道：“如海这话可是见外了，都是一家子亲骨肉，说这些，不是生分了。你一人在京，又有诸多应酬，哪里有时间？外甥女留在府里，有她舅母，还有几个嫂子姐妹，琏二媳妇也还好，自不会委屈了外甥女，再说，有她们姊妹相伴，也不至于寂寞。”

林海摇了摇头道：“二哥好意，原不该辞。此次进京，玉儿身边的奶妈子丫头婆子也带了一半来，她们几个都是打小便伺候玉儿的，对玉儿极为用心，也知道玉儿习性，有她们，我也极放心。府里老祖宗也病着，又有一大堆的家事应酬，倒是不敢给府里多添乱，原不是外道。”

王夫人也是知道这会子黛玉病着出府，若叫人看见，府里的脸面只怕要丢尽，忙朝王熙凤使了个眼色。凤姐儿接到信息，忙道：“想来姑父定是怪侄儿媳妇没服侍好林妹妹……”

林海不待她说完，便说：“我意已决，大哥二哥心意如海心领了，只是玉儿长这么大，我也没离开过她一日，如今她又病了，我哪里放心得下，加之这些天也有些亲朋好友来往，怎好却了人家的意？接玉儿家去，我每日也可亲自照看，倒是两便。”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政也不好坚持，只得吩咐人把马车拉进来。原来林海正在家里，听到贾府人来报，慌忙赶了过来。林府的管家是知道林海的，只怕是要接了黛玉回家，忙使小丫头去内院告诉郁嬷嬷等几人预备着。她们也是唬了一跳，菡萏等三人便忙忙地要去贾府看黛玉，还是王嬷嬷年纪大些，想事情也周到，稳定了众人。吩咐准备了马车，又吩咐菡萏等人铺上几层厚厚的被子，几个大枕头靠在四周。

凤姐儿见拉进来的不是自个儿的马车，心中有些奇怪，也不及多想，便吩咐人赶紧拿新褥子来铺上，郁嬷嬷走了过来，忙说了几句好话，又道：“二奶奶不必麻烦，家里来时已是备好了。”

王熙凤怕她们不妥当，忙掀了帘子查看，这才知道，倒是比自家还齐备些，茶水等也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