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与鬼大聊大秦腔
作者:盛顺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957

五十一、与鬼大聊大秦腔

话说那从渭河滩上逃出的俩学生,一路向北疾行,那时人口稀少,但却因着国、合作微妙的关系,在通往陕北的途中,往往会关卡重重,分不清是红是白,他们谁都不能轻易相信,时局动荡,事态复杂,弟兄俩只有绕道而行,打算从渭北高原横穿过去,到了红区,他们才会真正安全。可他们一身学生打扮,这首先就是问题,那时,热情高涨的爱国学生,为了抗日救国,大批地涌向陕北革命根据地,他们大都类似这弟兄俩,历经坎坷,辗转曲折才到的红都延安。

“哥,你快讲故事嘛,要么我心里还是不安。”。

“兄弟,我们先得换掉这身学生打扮,太显眼了!你看这黄土高原上,谁像咱们穿成这样的?”。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光、屁、股走路吧?白天怕羞,晚上怕冷。”。

“傻孩子,我们想想办法,找到一家可靠的老乡,用我们的衣服跟他们换,还有,哥这里还有两个银元。”。

这可是件冒险的事,如果是找错了人家,他们保不定要被告官,抓住爱国学生送到县衙,那可不止两块银元。弟兄俩运气还是不错的,他们在山沟里遇上一户人家,是一对儿中年夫妇,他们正在收拾场院,看见山上下来俩学生,便挥手示意他们:“娃儿们,你们快下来!不想要命了?!”,丈夫小跑着上去拉住弟兄俩,领他们进了窑洞。

“娃儿们,你们可真胆大!到处都在抓学生,你们穿成这样,还在山上乱窜?!”。

“大叔,我们是回家探亲的学生,也没犯错,他们抓我们干什么?”。

“孩子,快别瞒我们了,看你们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是咋回事了。放心,我的两个儿子都在陕北,他们和你们一样,从前也是学生。”。

“那他们怎么去的呢?”。

“他们那晚逃回家来,我们老俩口连夜从后沟的小路送走他们的。”。

“那他们不也穿和我们一样的衣裳?”。

“傻孩子,我们山里人家的孩子,谁回到家能没几件干活的粗布衣裳?他娘,你快把咱儿子的衣服给娃儿们换上,麻利弄些吃的送到上面洞里去,让他们吃饱了,晚上就走!”。

父亲一手拉一个往北面山上的一处丛林里去,母亲答应着急忙办这些事,不久,弟兄俩在上面的山洞里换上了农家粗布衣裳,他们没进西安上学前也是渭河边儿上的农家子弟,所以,看不出来什么破绽。那夫妇俩一直陪他们到天黑。给学生们备好了干粮,由父亲送他们从后沟出发了,他们一直走到天蒙蒙亮了,终于出了沟,父亲和他们道别:

“娃儿们,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北走,不会再有麻烦了,到了那里一定好好革命!”。

弟兄俩含着泪答应着,挥手告别了父亲,这回,他们彻底放心了,阔步走在秋意盎然的黄土高原上。

“哥,你昨天说给我讲故事,现在可以讲了吧?”。

“好,哥给你讲,先听哥给你念一首打油诗。”。

书生本命薄,

只缘识字多;

读到弃书时,

移命到他国。

故事开始了,那故事中人问到:

“说我吗?我都命丧他乡了,你怎么无所同情?还拿小生打趣。”。

“死也死了,同情何用?你那十车书读得真是惊天动地I惜未取到功名,哪怕做个尽信书,也能演义一段虎口缘(秦腔《三滴血》中一折戏),怎奈才子非才子,佳人已嫁人。”。

“可我如今却已明白一事。”,

“何事?”,

“乐子。”。

那书生唱到:

铺开了往昔龙凤佳宣挥紫毫,

不再为点画结构把墨调;

与其是皴擦点染让丹青候春秋,

不若随意子曰诗云泼墨如水抛。

东市洛阳纸不贵,

西街美娘画难描;

看那厢丑男怪女街市上把弦调,

污了君子耳目屠夫不愿把肉挑。

好端端一个晴空日,

怎奈那中山之狼嚎;

不怕长安无才子,

就怕那半老丑汉把潘安名毁了;

几家宝钏几家丑,

都只为没落山夫打板又叫嚣;

宝钏女父女击掌并非贪钱财,

只图个门当户对儿女尽逍遥;

怎奈那乡野贱民自封王,

登不了大雅却在自家把王位找;

害了儿孙害嫁女,

一折烂戏把护城河污秽了(liǎo)!

你怎知小生本无心,

抚琴可使鬼惊魂,

着笔可让道子消!

唐书三家皆可议,

四书五经一团糟。

舞罢了胡旋再去挥剑弄刀枪,

写完了文章亦可生旦净丑骁!

破锣一曲污我清净耳,

丑陋脸谱怎敌我一张美面难画又难描?

只因为误做了小丑之佳婿,

那小丑自以为士民在世把头摇;

毁我才来妒我貌,携我银两贼去了(liǎo)!

罢罢罢,今去也,

从此不再伺候跳梁小丑把银钱烧!

“那一书生,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宫商难谱,五线难找,亡命书生他疯了(liǎo)”,你乱我也乱,反正是阴阳之和。

“让我看,你才高八斗,貌赛潘安,生不逢时,时过境迁。”,

“休造成语,酸到浆水发腐,无法调面。”。

“都道秀才酸腐,你怎么如此刚硬?”,

“书生非秀才,秀才非书生!污我清名。”。

“大唐子民,莫非都这般傲骨冲天?”,

“否!随意抓一顽童,可知书画;任意访一老者,可知诗书;书海茫茫,如今谁还看书?自我安慰罢了;如今谁还看戏,自我欣赏而已,一吼而已,好不粗俗!”。

“你怎道人面桃花?又盛唱千古一帝?”,

“卖祖求荣罢了!古旧之都,废也废得。自以为是!”。书生既死,必定是抱怨连连,可叹自古长安多俊杰,多一个少一个奈何哉?!

“看那边,护城河畔,

自恃为帝王者吼得正好,

破衣烂衫充龙袍,

怎奈夏日炎炎汗水浸泡,

浇透了满脸皱褶脂粉蜕掉,

露出一张狰狞丑陋脸,

还只当自己俊美*人把看官喝退了(liǎo),

甚逍遥,这边美男笑他太无聊!”

这倒也是,如今谁还看戏?尤其是这沧桑的秦腔。

“看!露出了满脸黑包包,还以为自己是吕布戏貂蝉,那貂蝉,从此不再争自己是秦是晋还是陇,一张树皮脸,下煞过路人!”。

“书生恶毒!你可敢和他们美丑一斗?”,

“有何不敢?一斗而已,鬼魅不惧!”。

“书生醉了!不该毁你乐子。”,

“否,乐子正在其中!三分太白不醉,七分长安老窖,还有国酒西风,杜康秦豫相争,谁醉了?你道是醉了谁?谁会醉?醉什么?”。

“如此样貌,如此坐派,不涉梨园可惜之极!”,

“你可知BZ无情,戏子无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问者见这俊男疯了,便竟自往小吃街寻找那细软凉皮羊肉泡,裤带宽面配辣椒,斗大锅盔吃半年,葫芦头泡馍把魂销!……吃去!吃他个昏天黑地!

“书生适才骂得痛快!我欲随之和之?”,“好不知羞耻!你随我什么?一双乌鸡爪,一对死鱼眼,你当自己是始皇帝还是李隆基?”。

“我是赞韩信的,难道这也有错?”,“韩信?小人君子一个,明明战场紧*,却要趁人之危,要什么玉玺?做什么鲁王?自寻烦恼,我若是刘公,杀他一百回!不识趣。”,只见这拜韩信者撕开胸膛,掏出一颗发霉的心脏,

“当心我给你换上这个!”,

“一颗猕猴桃!我吃了它,免得它真的里面长毛。”,书生夺过去,剥开那绿皮,露出鲜嫩果肉,酸甜美味,VC大大地!

“你虽俊美,怎比我三妻四妾在两旁?”,

“这边赘肉横横,那边母猪叫槽,还有夜叉紧追……这样的三妻四妾你也敢妄自称胜?好不叫人恶心!”,那怪物一颗心也被那书生吞下,摇摇晃晃落魄之极:“你可知我抬手能调弦,低手能打板,仰头能吼叫,低头把钱找?”。

“你也就那点儿本事,出门整整褴褛衫,上场梳理稀疏毛,一嘴碎牙乱七八糟,面目狰狞学鬼叫!”,矮腿女鬼呼啸而来:“小子,你坏了我家夫君好事,看我给你喂奶!”,真是下流无耻!

“他何时成了你的夫君?你那蔫不达达的丈夫不是早已钻了烟筒?冒充丑人之妻,岂不更加丑陋不堪?”,女鬼发疯,披头散发,卸掉矮腿,黑血横流,书生纵身上了青松树,大笑她无聊,并无惧色,护城河一池水,把这女鬼抬起漂流到城外。

“狂生大胆,敢斥责我家哥哥?!”,来一乌发漆黑白面女鬼,立于树下叫板,“他是你哪门哥哥?你可敢让他见你真面目?”。

“我貌赛天仙,他见了必爱!”,书生将手中折扇洒脱一开,径直向她头顶扇去:“秃头女鬼!骗得了谁?”,那女鬼嗷的一声捂住秃头,皱巴巴一张白脸更加苍白,她索性放弃遮掩,举手抱住松树摇撼:“小子,你敢下来?”,书生轻盈落地,折一枝松,拍打她,只见白骨粼粼,一肚子蛇蝎,她那“哥哥”吓得抱头掩面,书生取出一布袋直取那蛇蝎:

“难得野生五毒,泡酒好材料!”,此鬼逃跑,边跑边掉肉,书生再挥扇:“树皮起!”,一阵狂风随了那女鬼,扬起她脱落的肉,化作树皮追奔而去。

“书生大胆4我唱念做打齐全,给你个西皮二黄四六倒板!”,书生大笑:

你在西府本无名,

却到京来城逞强,

你可知长安处处有戏文,

男女老少皆能唱?

你以为貌美皆应把梨园进,

怎道你末流戏子下流风!

你那行腔陈旧且粗俗,

西不西来东不东,

把个王宝钏唱得像泼妇,

弄得平贵像流氓!

你自以为《走雪》一折最拿手,

却不知自身丑陋不入行?

《杀狗劝妻》最合你,

却偏要东施效颦把美女装!

你强诱我入行当,

你可是名伶尤物在西厢?

好一对恶男丑女把戏唱,

污我耳目坏了古秦腔!

来来来,我与你唱一回《三对面》

让你来把锁枷扛,

我再与你把《五典坡》合,

看看你这丑宝钏如何对薛郎?!

再与你唱一折《葫芦谷》

你可敢与老太君对花枪?

我做霸王你可敢充虞姬?

你可敢扮春草把大堂闯?

却却却,你是那巫婆跳神在柴房!

……

不等书生唱完,着戏鬼呜咽难啼,褪去青衣,卸去彩妆,露出民妇丑脸一张,弃掉了手中剑,踢去脚下枪,悲啼啼去了烟花巷,甚荒唐!墙大的招牌也无人看这肮脏娘!

“你本是找乐子,怎么遇上些庸俗丑鬼?你可开心?”,

“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唱也唱了,怎说无乐子?乐在其中!你怎到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那周郎心胸狭隘气量小到气死,你赞他何来?”,

“错!周郎非郎,实为年长于孔明,只因书者偏好,演义出人物颠倒,错话功劳。”,

“那些恶鬼若天天来犯,你当如何?”,书生朗朗大笑:“来者来也,必去;去者不来,不去。”,真是难懂,一派荒唐。书生一身皂服,所谓要想俏一身孝,要想漂一身皂,自自然然、洒洒脱脱,书生自亡命人间,到了这非人非鬼之地,或遇神仙攀谈蓬莱之事,或遇厉鬼小叙地狱之火,只是每每遇到这些无名小鬼甚是无奈,还要大动干戈,不是提笔书画,便是圆场亮相,乐子不多,勉强取之。此刻,已是夜静更深,长安城家家闭户谢客动鼾,冷冷清清一条街,凄凄凉凉万种景。

迈步其间,想到生时之事,不由得烦恼,真是:

未到伤心碧,

做鬼亦逍遥。

更夫醉卧钟鼓楼下,阴风习习吹乱了时辰,青砖屋脊上野猫叫春,家犬闻到冥界气息昂头哀嚎,撤去的夜市一片狼藉,星月点点,寒光泼洒到青石路基上,匆匆野鬼在夜空中飘来荡去,不知哪家此刻又添了新鬼生了新人?书生信步随风,或飘然在空中,或止步哪家店铺细观那招牌上的题字,品之一二,信手涂抹,把一方好端端的柳体匾额弄成了颜体,真是恶作剧,做鬼也风流!忽然一阵歪风袭来,他感到那些恶鬼又来找他理论,真是找乐无乐,一追一跑也算一乐,书生跃上钟楼敲击那钟,轰鸣声响彻古城;有窜到鼓楼,猛击那鼓,仿佛沙场点兵,一时间,群魔乱舞随了那钟鼓声。

书生看得开心:

“好乐子!”。

还有乐子吗?看官不要着急,我带你到另一个地方去找,但不是找乐子,而是……

“是什么?”。

“别着急,听我给你说下去。”。

那是在……

(于西安市中心盛顺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