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穿上衣服……”季修年遮住眼睛喃喃，露水滴落在耳旁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但他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几秒钟后，他感受到身旁窜过来一股凉气，萦绕着他。而后是少女柔软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身体，以及身体紧贴着身体——
这太糟糕了！
他能感受她的肌肤是如何柔软，又如何冰冷。季修年想对方也许太过年少了，所以不明白自己身体对于异性的影响力。这几乎是，难以破解的。季修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浑身僵硬地任由对方抱住自己，低声说着：“苏蕴璞，放开我。”
他的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伸向天空，看起来有些滑稽。
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于是肌肤相贴的触感也就更明显。
然后他听到了对方语气低沉森冷的回答：“抱我。”
苏蕴璞更紧地拥抱住他。
短短两个字，烟花一样在季修年的脑海内炸开，这……这是什么？
这女孩儿在对自己说些什么，她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吗？当苏蕴璞的一条腿轻轻攀上他的腰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对方推开。苏蕴璞被推到地上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季修年睁开眼睛，连忙脱下白衬衫盖在她身上。
终于能正视对方了，也可以问他想问的问题了。
少女的眼睛看着他，冰冷无情，张口轻轻吐出两个字：“废物……”
季修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某种怒火在心中燃烧，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要是真的体会过他是不是废物，绝对会收回这句话的！但季修年告诉自己，冷静，对方只是企图激怒自己。
苏蕴璞在整件事里的表现都相当奇怪。
“你为什么故意激怒所有人？”季修年强压着怒气问。
苏蕴璞微微仰起头，直视季修年的双眼，她已经很清楚地明白了季修年的态度。于是伸手慢慢地、一颗一颗系上白衬衫的扣子，整个动作的过程相当冷静、相当缜密，一点都看不出任何头脑发热的迹象。
季修年突然清楚，对方今晚是故意这么做的。但是这是为什么？和他发生关系能给苏蕴璞带来任何好处吗？苏蕴璞在面对暴力时也是冰冷镇静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对方在引导。
但她这么做的目的在哪里？
季修年不觉得眼前人有任何受虐倾向。
苏蕴璞微微歪头，盯着季修年看，从头扫到脚，而后说：“你既然不喜欢我，就别管这件事。”
“我当然不喜欢你，但是这件事我管定了。”季修年说，“你有任何难处，我都会尽可能地帮你，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女孩冷笑：“帮我？可以啊，要么抱我，要么滚远点。”说完少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凉鞋在夏夜的土地上踩出细细的脚步声，有种冷酷的宁谧感。
季修年留在原地，心中满是诡异的想法。
往宿舍走时，季修年成功得到了一众学生和老师的注目礼，毕竟在学校赤裸上身行走的学生还是相当少见的。
我的衬衫……季修年捂脸低叹。
宿舍和付江分在同一间，另外两个床位都是空的，没其他学生，正好方便他们交换信息。季修年从衣柜里摸出一件卫衣套在身上，咳嗽了几下，坐到付江身旁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他。
付江坐在床上，手下还是那个沙盘，听完这些，手中的沙砾落下一颗。
“她好像……很希望你能触碰她。”付江说。
“这显而易见。”季修年说，“说点有价值的。”
付江放下手，说：“季修年，你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吗？”
季修年皱眉：“能有什么感觉？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我想问你的是，你触碰到她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的肌肤很冷，很柔软，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很恐惧……”季修年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在深海里，就快要一口被巨兽吞掉。
“恐惧？”付江轻声重复这个词，而后骤然道，“不，你该感到的是快乐、兴奋、狂热，触碰到她的时候，就想要得到更多。”
季修年看鬼一样地看向他：“你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妖怪，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有着禽兽的心理？”
付江对此毫不在意：“那本该是你感受到的情绪，但是你没有。这很奇怪。”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季修年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想离开这里。
“晚自习对苏蕴璞的施暴，我也加入了。我只打了她一下，而后我的情绪就像被控制了一样，催促着我打下一次。我没这么做，但是其他的学生都陷入了狂热，他们在笑，这绝对是不寻常的。”付江说，他的神情依旧清冷。
“学生们变得就像是瘾君子，他们渴望击打苏蕴璞。一般在校园暴力事件中，再怎么极端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旁观，而晚上那次，除了你，教室里所有人都参与了进去。”
付江轻轻呼出一口气：“苏蕴璞，她就像毒药，是她在引诱所有人。”
付江的话像是一个炸弹，季修年忍不住说：“在整件事里她是受害人，难道受害人也有罪吗？”他有些想不清楚了，如果错的是苏蕴璞，对方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这种方式？可如果苏蕴璞没错，难道是全班的学生都有问题吗？
“我只在乎事实，季修年，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争论道德问题。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全部告诉你。”付江说，他看起来完全不为所动。
季修年脑子里乱糟糟的，苏蕴璞夜雨般的脸庞出现在他的心里，这女孩儿真的有问题吗？可她明明是人啊，她的眼睛是纯净幽深的黑色，她受伤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难道她是更高阶级、像是修一样的星球居民吗？如果是，为什么要在人类的学校受气？
怎么都说不通。
但付江没必要对他说谎，如果如他所言，苏蕴璞在教唆其他人对她施加暴力，在影响其他的人的心智……以及在树林中引诱他，都是为了……
所有的表象表现出来的的共同点……
“听起来你们遇到了盲点？”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
是锵蛇的。
付江摘下耳钉，季修年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通讯器。
“我们所说的一切，通过这个耳钉，锵蛇都能听到。锵蛇，你有什么想法？”付江说。
“我觉得，这个女孩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其他人能更多地触碰到她。面对一群人时脱下外套，引诱修年与其发生关系，看起来是两件事，但目的都是一样的。”锵蛇说，他说话很轻柔，但是内容足够有力。
“你是说她不是想要我抱她？而是想要碰到我更多？！”季修年喊出声。
“你觉得呢？”锵蛇反问。
季修年默然片刻，问：“可碰到我更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为什么不像影响其他学生一样，让我也打她？”
“她已经这么做了，你打她了吗？”付江说。
“我没理由这么做。”季修年说。
“这就是你们要找出来的。”锵蛇说，“另外，钧和派也派人来学校了，就在你们的班级。”
“什么时候？”
“明天。”
说完这些，锵蛇断开了链接。付江将耳钉重新装上耳朵。
“你还觉得苏蕴璞是普通学生吗？钧和派都派人来这里了。”付江问。
季修年叹气：“我只是觉得，她可能是个特殊的女孩子。”
冰冷的眼神和冰凉的肌肤，不知为何让季修年在某个瞬间觉得有些可爱。
这些想法犹如纷纷的夜雨，扰乱着她的思绪。即便如梦，他也看到了苏蕴璞冰冷的眼睛，在深海里，静静地看着他。他想游走，下一刻，他却发现那是一条大白鲨的眼睛。
顷刻间他就被咬碎了吞吃入腹，连骨茬也不曾剩下。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转来班里的学生，是一个老熟人。
尽管他们只见过一面，而且还是相当虚幻的见面。
那是个白发金眸的孩子，容颜比天使还要美丽。
“大家好，我叫蓝枫，以后请多指教。”少年这么说道，但季修年知道他是那个在网络上为他刷了一百万的hugh,他的姓是阿特里斯。
季修年怔怔地看着他，蓝枫的视线与他相接，金发少年微微怔了怔，而后弯起嘴唇笑了。
那实在是一个很美丽的笑容，台下的女孩子们顿时都炸了，教室里是此起彼伏的私语声。
苏蕴璞也不再继续看书，抬起头看向少年，双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阿特里斯是钧和派的人，这个人之前莫名其妙为他刷了一百万，苏蕴璞对阿特里斯有反应……
那阿特里斯究竟是什么人？
hugh……
hugh……
这个词的真正念法又是什么？
一刹那间季修年突然感到无比的愤怒，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向苏蕴璞，而后毫不客气地成为苏蕴璞的同桌。
女孩子们愤怒的议论声在教室里响起。
阿特里斯微微靠近苏蕴璞，在她耳旁耳语了什么。
老师的咳嗽声响起，教室才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