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登记完后，将手牌搁置在台面上，白星伸手拿起绿色的号码牌，便转身往廊道走去。廊道的尽头有间休息室，专供她们休息和等候排号试房的场所。

所谓试房，就是当包厢来了客人，陪酒的小妹们就会按着手牌上的号码排队，轮流到包厢里走一趟任客人们挑选。

当然，若是前面试房的小妹被客人挑了下来，留在包厢里。后面没排上的，就要等着下一个包厢。

所以拿到牌号靠前的人，比较得利。毕竟这开门做生意的，有火热也有冷场的时候，夜场也不列外。

这一点，白星很清楚。

因为前两天她刚来的时候，夜场的包厢都没开几个，来了两天也白忙活了两天，想到前两天来往的百来块钱路费，就令她十分郁卒，心里自然是不痛快。

从前，她总是不屑身边的同事，买点水果吃，5毛钱都要跟摆地摊的小贩斤斤计较，还大言不惭地讽刺同事道，辛苦挣钱就是为了享受，若是总这么紧着巴着，几毛钱都这么抠，哪里还能感受到花钱的乐趣。

她向来自以为是惯了，如今她痛恨这样自以为是的自己。

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这点钱，狠狠的折了腰。

这两天，面试她的经理也好心提醒，早点来上班，拿到的号牌比较好。所以今天她特意提前，这不，拿到了数字为9的号牌。

周末了，生意应该会好一些，白星如是想着，心里宽慰了许多，面上的神情便跟着缓了一些。

休息室里，这会儿已经有十几名年轻的女孩在里边，有些正在化妆，有些则换好了衣服坐在凳子上聊天，房间里有些嘈杂。

白星进了房间，走到了靠墙面的一排衣柜，将肩包取了下来，放进右下角的衣柜里头，又从里边掏出了一件黑色的小短裙，短裙后背仅有几根绳子，而前面则是v领的设计，穿在身上便将整个后背露了出来，前胸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星却已是见怪不怪。

她跟这房间里的女孩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挣钱而来，至于着装如何，这点根本不该她们来考虑，也没有权力去决定。

捏着黑色小短裙，麻利地走向仅用一块灰色的幕布围了起来的更衣区。

更衣区虽然极其的简陋，但她进去的时候，里边正有两个女孩在换衣服。

白星换好了衣服，穿上后门鞋架上的高跟鞋，然后便坐在房间里头，开始往脸上涂着粉底，猩红的唇膏，再沾上浓密的假睫毛。

妈咪在耳边嘱咐她一会儿到包厢里头一定要笑，白星僵硬地点了下头。严肃的表情下，嘴角一点点地向上扬了起来。

却别扭的令妈咪频频摇头。

硬是让她再笑几次，直到满意为止。

旁边又有姑娘说她脸上的妆太淡了，妈咪打量了她几眼，有些不耐烦起来。

：“你粉底再涂白一点，眼影打的也不够，这样不行.....”

她觉得脸上的妆已经和其他人相差无几了。

却只得依言再次往脸上上妆。

当夜色逐渐降下来的时候，满是脂粉味的休息室里，姑娘们早已整装待发。

白星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麻木地看着这一切，耳边传来的嘈杂声中，她已无暇去聆听，探究着是谁发出的声音。

此刻，她就好像一缕魂，飘荡在这龌龊的地方，身体僵硬的如商品一般，任人用贪婪的目光比较和挑选。

她明白，来消遣的，自然是想着放纵快活，被消遣的，只需笑脸迎合便可，所以她笑了，笑得收不回来。

夜那么长，与其痛苦地熬着，何不笑着去沉沦。这酒，是香是苦，这人，是婊、子是浪子，谁在乎。

泪水哪里有微笑值钱，她又不傻。

许久以后。

白星再一次从包厢里出来，走到了休息室。这是她今晚第5次试房了，没被选中。她走到衣柜前，拉开了门，从包里掏出手机。

已经11点50分。

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眉毛皱了下，心底却莫名的松了口气。目光扫了眼四周，休息室里剩下的姑娘，都开始换上自己的便服。

犹豫了下，她从柜里掏出了自己的衣物。

在这个会所里，过了12点后，还没上到班的陪酒小妹，就可以提前到前台去退牌，取走出场费离开。

白星换好衣服后便到三楼前台去退牌拿钱，走到三楼侧门时，身后陆陆续续地传来其他姑娘的脚步声。

眨眼的功夫，白星便已走出了大厦，她目光有些茫然地向四处望去。

夜色正浓，看不清天空上挂着的月亮，更看不到闪闪发亮的星星，只有地上两排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照在宽阔的水泥路上。

零点的夜晚，行人已是寥寥无几，偶有几辆车子快速地驶过。

大厦旁三三两两地停着几辆摩的，摩的上坐着等候拉活的师傅，他们见大厦里走出来的身影，都不约而同地往上瞧上两眼。

白星垂下了眼睫，身子不自然地绷紧了几分，尽管今晚被许多人，用不同的视线打量多次。但是当下，哪怕只是带着纯碎希望她光顾生意的目光，她依然不习惯，她害怕在别人的眼中窥到一丝的鄙夷，更害怕透过别人的目光，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选择这份工作，即便没有出卖身体，可卖笑在她看来，等同于出卖了灵魂，她始终心中有愧，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如今没有出人头地也就罢了，反而正在往堕落的方向前行，她不能，也无法欺骗自己坦然自在地接受。

脚步虚浮地踩着昏黄的灯光，绕过摩的停着的地方，往路边候车区走去。

父母的对她抱的希望到底是落空了，但是没有得到收入的境况，不得不让她感到焦虑，今天是第三天了，三天里她一无所获，钱却不停地花在了来回的路费上。

她顿时感到苦恼，嘴角有些艰难向上扯着。

今晚笑的太多，到现在都僵硬了呢。

白星长得很清秀，皮肤也很白皙，周身的气质也比那些女孩子要好上几分，可偏偏总是试房的时候都没被选上。

她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段时间，负债压得她爆瘦如柴，瘦的连小黑裙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空如也。

她活了28岁，哪里不懂男人的想法。丰姿饱满，容貌差些也无防啊，软玉温香搂在怀里，到底比排骨来的舒服些。

夜晚凉爽的微风，无法吹走附在她身上的阴郁。如今，她满脑子里只记得右手边跨着的背包里，塞着不到三百块的现金，而身上到底欠了多少高利贷她不敢去算。

想到这些，她的嘴角再也无法勉强扬起，眼眶热热的，她难受地将眼睛微眯起来，水珠便打湿了粘着的假睫毛。

活着实在太累，死却不能一了百了。

几分钟后，一辆闪着空车灯光标志的出租车，从远处驶来，白星挥了挥手，等候车停了下来，拉开车门上了车，跟师傅招呼完要去的地方后，便沉默地望着前车镜里，自己模糊不清的脸庞，以及身后渐行渐远的街道，满头思绪随着夜色飘的越来越远。

原本，她过着和大家一样肆无忌惮的青春。

原本她也可以随意懒散度日。

原本她可以......

没有理想和追求的日子，让她变得贪心起来，也让她抵挡不住陷阱的诱惑，她迷上了网络赌博。

赌博便是她如今折了腰的根源。

赌博令她今日如履薄冰。

刚开始的时候尝了一点甜头，到后来便彻底的一头栽了进去，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些年存下的一点积蓄输光，紧接着又办了几张信用卡，做了几笔分期，继续投身到赌博的行业里添砖加瓦，可想而知，全都血本无归，那段时间的白星简直魔怔了般。

等到她无力偿还借款，才幡然悔悟，已是为时以晚。

几十万的贷款，和24小时不间断的催收电话，让白星每天都在不安和惶恐中度日，她害怕极了这样的日子。想要快点得到解脱，她想了很多的出路，也想到了死，可是她怕痛，更不忍心把债务留给给身后的家人。

死，对她来说不是解脱也不是救赎。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选择陪酒这个行当，不仅仅是因为她穷，更是因为她想好好活着。活着把自己搞出的烂摊子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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