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作者:未闻不语      更新:2019-09-10 21:22      字数:4469

这是一条青稞色的绉纱手帕,上面含着淡淡的墨香,我如获至宝一般时刻都带在身边。

“瞧什么呢,这么认真,来了贼都不知道。”世容伸出了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赶紧将手帕收了回去。世容朝着柜台里探了探头,咧嘴一笑“什么宝贝,还藏起来。不就一块手帕嘛。”

我把手帕藏在了衣服里,生怕再被看到。

这些日子,世容没事儿就会过来,起初来了跟个大爷一样,时间久了,他自觉无趣,竟问我有什么他可以做的,我也不客气,就当来了个帮手,他除了卖卖色相外,我真的不知道还会干什么,做活生疏的很,有好几次舀酒的时候竟然全洒了。这可让我没少挨高婷茵的骂。

“你以后别倒酒了,还是我来吧。”

“那我帮你扫地。”

“你也别扫地了,你看看你扫的,不过是把东边的灰扫到了西边。”

“那我能做点什么。”

我想了想道“你啊,可以当门神啊。往门口一坐就行了。”

“那好。”

我不过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当了真,搬了个凳子就坐在大门口,不偏不倚,是坐在门口,不是门的左右而是正中。若人想进出门得从他左右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挡门的。

“喂,你坐一边去。”我踢了踢他的板凳。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若有生气的搬着凳子进了屋,把凳子往地上一放,准确说,是把凳子往地上一扔。

“反正我在这儿总是碍事儿,我走好了。”他道。

“恩,随便”我忙着干活,随口道了一声。

等忙过来,回神看他,已经走远了。

少爷终归是少爷,在府里不知多娇贵,来到我这里使唤他惯了,帮我的忙也没给过好脸,人家平白的出力却不讨好,生气是难免的了。等下次来了,还是跟他好好的道个歉吧。

这些时日弟弟异常用功,听说学堂有个很重要的考试,若是考的好了,可以减免学费。往往我下夜睡了一觉醒来,还见他张着灯看书。家中的灯油都是高婷茵送的,夜里自然亮堂了许多。想着明日我休息,怎得醒来后便再也睡不去了,起身到厨房给弟弟备了些茶果,这黑茶,也是高婷茵给的。虽说工资没给我涨,可凡有个吃的用的,高婷茵总道扔掉是浪费,不如给我处理。如此接济,我和弟弟的日子过得倒也不差。

“姐姐不睡吗?”峰儿半眯着眼含着困意问道。

我摸着峰儿的头“睡不下了,陪你一会儿。只是你别看太晚了,这几页看完了就去睡吧”说着随手拿起弟弟身旁的书看起来。

窗外的夜静的很,只有油灯时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手中是一本《诗经》,随便翻开一页: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前半句倒是应景,只是这后半句,佼人何在?我自不算是了。脑中想的全是王子昭,诸般心绪涌上心头,一丝冷风飘进,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再看弟弟,已经睡下了,我起身关严了门窗。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和风细雨。

又看了几篇,伴着雨声渐渐觉得有了困意便也睡去了。

明天就是七日之约了,一个月的休息时间有限,歇息的一天里要做好多事情。从那天世容走后就没再来店里了,本想等他来了好好跟他道个歉,终没见他,还是去他府里看看吧。当晚回家做了些南瓜饼,捏成了小兔子的模样,算是见面礼了。

一到世容府邸,刚报姓名,便被小厮请了进去。世府之大,我一进去转了两个弯便迷了方向,小厮一直在前带路,“那个,请问,府上来人都不用通报吗?”我问道。

“非也。只是姑娘之名管家曾特地交代过。近几日早会时还问过我般看门之人是来过。遂记忆尤深。”他解释道:“姑娘请这边请。”

过了前厅,刚进后院,一股浓浓的檀香味遍布四周,院中随处可见香炉。不远处几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在我前面走着,他们顺着廊亭往左拐,我则被请到右边,回首望了几眼,那边应该是府上哪个贵人的厢房吧。

我一直被请到了世容的卧房里。一开门,满屋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只见世容病怏怏的侧身躺在床上,见我来到,懒懒的睁开眼,咳嗽了两声,嘱咐下人们都下去。屋里只留得我俩。

想得平日他那盛气的模样,再看看现在,未修边幅,白嫩的脸上没有血色更显得憔悴,头发软软的搭在胸前,娇嫩的好像洋娃娃似得。

“你还好吧。”我问道。

他一手撑着床想起身,看他费劲的模样,我赶紧搭手扶着他。

“谢谢。”他轻声道。

“不客气。”我倒是有些不适应他这样子。“你得了什么病啊。”

“哎,一言难尽啊。”

“你到底怎么了啊?”我焦急的问他。这个时代的医术我是领教过的,能在家躺这么多天,可千万别是什么大病。

“我啊,哎。”他垂头叹了口气。

“少爷,该吃药了。”门外丫鬟敲着门。

我打开门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浓浓的气味闻着就很没有食欲了。

我在考虑是喂他呢,还是给他让他自己喝时。世容一把拿过我手中的药碗,随手倒在床头的花盆里。

还没等我问他,他做了个“嘘”状,让我不要吱声。

他一改刚才的愁容,眉目有神道:“放心啦,我病早就好了。”

见我还愁眉锁眼的,他继续道:“学堂最近有个考试,我再熬过两天就行了。若是不吃药,说病好了,我爹肯定是要让我去学堂的。你知道的,若是考差了,爹爹问起来,我少不了一顿打。”

原来如此啊。“敢情你这病是装的了?”

“没有没有,是真生病了,小病,早就好了。”

我拿起了刚才放在桌上的那盒南瓜饼,有心想刺激他一下。“噢,我还以为是哪日不小心得罪了你气的了,这不带着礼物来看望你的。既然如此,你也没啥事儿了。那我走啦。”说罢起身便要离去。

“别。”世容一把扯着我的袖子。

“松手。”我摆了摆袖子道。

“不松。”他盯着我道。

“喂,哪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啊,装病还欺负人呢。”我嗔怒道。

“你生气啦?”他道。

“是的。你害我担心了。”

他瞅着南瓜饼道“那你把手里本来要给我的礼物留下。”

我把盒子扔给了他。

“哇,这是什么啊,小兔子吗?”他没再管我,自己拿起闻了闻,“是南瓜做的吧?你不知道,我自从躺在床上,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真快跟道士一样了,点心就更别提了。”说着就拿起大口的吃来。

一盒本来就没几个。三两下功夫就被他吃的只剩一个了。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儿,就跟三天没吃饭似得。他拿起最后一个,仔仔细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怎么不吃了。”我问。

“哎,吃的太快了。都忘留几个,哪日若是想起怎么办。”

“想起?你想吃还不容易啊。让家厨做呗。”

世容微微迟疑了下笑了笑对我道“家里平日都是清淡素菜,很少鱼肉甜点。”

“哦哦,你想吃那我再做呗。”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想吃你就给我做。”他高兴的一口吞下最后一只小兔子。

南瓜饼是较腻的甜点,我拿起了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碗水。

世容的房间很大,是我们家客厅加卧室的总面积了,有三十平米左右。房内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书籍,我随意取了一本,摞在最上层的书已被厚厚的灰尘覆盖,是有多久没有看过了。再看看其他的,灰厚的都快盖住字了。与这相对的则是满屋的刀剑□□,个个精光亮,屋门外还摆的有武器架,各种刀枪棍棒。

手上的书是手抄的蔡邕《独断》,翻了两页,还是有些字不认识,没有标点都是繁体竖着读颇为不习惯,好像是一本讲皇室等级规定的书,对这类书无感。又找了找,单看书名,一本不曾见过的《丽贡》吸引了我。作者丽首元,是一本当代的地理图志,详细的记录的这个时代的山水地貌。

“这个可是原稿,非手抄。”不知何时,世容已站在我的身后,一袭白布寝衣,简单的在胸前系了个结,敞怀的裸露了脖下胸前的肌肤,同他的脸一样,白嫩白嫩,放到现代标准的小鲜肉。

他手在我眼前摆了摆,笑问“你是女的吗?”我被突来的话给问了住,眼神赶紧撇向了别处。他又笑道“不是一般的女的。”原来他还记得下雨那日的话。

刚才那样看着他让我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也再没底气跟他打诨,岔了话问“你走路不带声吗?”他没有回话,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的凝视着我,好像把人看透一般。短短的一两分钟,觉得时间过得甚慢,我的脸微红,不敢再注目他。

他收起了笑容,翻了翻我手中的书“这书本来是进献给主上的,记录了南北国时的地志,短暂的南北国实在是个讳词,谁都不愿提及,这个作者,白白努力了那么久。非但没有赐赏,还差点受罚,我爹保了他,后来书就留在我们府上了。”

我心中轻呼了一口气“那这个丽首元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又去哪儿云游了吧。”

对于这个时代完全空白的我急需补充知识“这书我能借走吗?”

他点了点头,“你若爱看书,上面的书随你看。”书这个东西在这里简直价比黄金,所有的书籍都是手抄,找工作时曾去过书肆,本想寻一份手抄书的活,怎奈字都识不全的我,毛笔字又是入门级别。根本没人收。

我的家里,除了弟弟的课本就没有其他课外书。为了填充文化氛围,我决定开始抄录喜欢的书,这本《丽贡》够我写一个月了。

“话说,你今日怎么穿雨衣了?”

“什么雨衣。”

“就是那天你湿透的衣服啊,在王子昭府邸。”世容随手擦拭起摆在屋内的刀剑。眼前的书这么多灰都不想着擦,刀剑本就很光亮了。

那日囧样他倒是记得清楚。今日下午要去起源居,不打算再瞒着世容我的女儿身了,这身衣服是我从家里挑的唯一一件能穿出去见贵人的了。

从世容府出来才晌午,早上出门天还大晴,这会儿开始乌云密布了。我连把伞都没有,岂不是又要变雨人了。世容真是乌鸦嘴啊。

老天你赶快晴吧,好让王子昭能赶来。

我坐在起源居的老位置上,点了一壶茶,直到茶壶见底,还是没有等到王子昭。门外的雨开始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阴霾的乌云遮住了要落山的太阳。再等他一刻钟吧。

店内人来人往,可惜没有一个是我要等的人。

我眼巴巴的看着大门,外面的天快要完全看不清了,再不回就要夜禁了。我手里拿着那本宋词,我淋湿了没事儿,这书不能湿,家里可没有多余的纸墨供我浪费了。

店里我唯一打过照面的只有那个琵琶女,我等着她从楼上的房间下来。

“姑娘。”我喊住了她。

“姐姐有何事?”她婉婉道。

“这个,可否先放你这保存着,本来今日是要送人的。可惜等的人没来。你看外面,我怕回去的时候淋了。”我将书拿给了她。

她一手接过“姐姐放心好了。何时来我这里取都可以。姐姐是没有伞吗?”

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让我稍等了一下,从后房里拿了一把紫色的油纸伞。

“多谢了。”我道。

今天不用变雨人了,只是也没有等到我要等的人。何时这夜下也变得如此冰凉,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王子昭没有来是因为下雨吗?肯定是的。

早上的心情如同艳阳,归来的时候如同阴霾,倒是应了这样的天气。

我今日回的晚,到家时,峰儿已做好了饭菜。我将那伞收起放置一旁。峰儿为我端了碗汤,走到伞跟前时,他顿了一下脚步,又继续走来。

“姐姐那伞是?”

“起源居一个姑娘的,见我没伞,借我的。”

“哦哦。那姐姐明日我帮你去还吧。”

“不用了,你上学那么忙,我哪日打烊了自己去吧。”

说起那个女子,我才想起先前见她都是男装,今日女装,我认得她,她应当是不认得我的。看来是待谁都那么亲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