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夏木阴阴正可人
作者:山海兜      更新:2019-09-10 16:58      字数:2351

应无恙自然不会杀了陆玄羽,因为他从不做亏本买卖。没有人要买陆玄羽的命,他自然也不会出手。

陆玄羽安然无恙地离开棺材铺时,夜雨仍未停歇,仿佛永远都不愿停歇般,细细密密地落个不停。他穿着应无恙的那身雪白衣衫,走进了风雨里,没有撑伞,雨水打在脸颊,凉凉的冷透了心底。

神情恍惚地走过了一条条街巷,仿佛已记不清来时的路,甚至已记不得回家的路。如梦似幻般回到陆府时,天已蒙蒙亮,风雨不知何时止了,青石板上湿漉漉的,一脚踩到积水坑里,溅起大片水花湿透了鞋底,已没了知觉。

陆玄羽一身早已湿透,那模样显得尤为狼狈。可陆府门口,蜷缩着一个人,似乎比他好不了多少。也是一身湿透了,歪倚坐在门口,沉沉地睡熟了。

“诶,醒醒……”陆玄羽走至自家门口,见此情状,愈发不是滋味,上前摇了摇那人,这才瞧清那人容貌,竟是昨日遇见的言一,忙又唤道,“言公子,怎么是你呀?快醒醒……”

“是谁?大胆!”言一恍惚间,大喝一声,将陆玄羽惊了惊,待他睁开眼来,仿佛一霎清醒了过来,这才神色一敛道,“陆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你在等我?”陆玄羽微微惊诧道。

“还好没淋雨。”言一似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取出半尺高的傀儡人偶,见其未沾半滴雨,这才长舒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朝陆玄羽点了点头,“是呀,昨夜落雨,我身无分文,在此处又人生地不熟的,就只识得陆公子你,便打听了你的住处,想要来借宿一宿,岂料你不在府上,我又无处可去,便在此……等了。”

“言公子,你与府上管家说是我的朋友,他自然会留你的。”陆玄羽一面说着,一面叩了铜绿门环,不过片刻功夫,顾庸便开了门,一脸欢喜又略带焦虑道,“少爷,你可算回来了。昨夜,你上哪儿去了?可急坏你大娘了。”

“我昨夜去朋友府上吃了盏茶,因夜深又落雨,便留宿了。忘了托人传消息,您与大娘受累了。”陆玄羽分外客气的说着,仿佛一夜长大了许多,少了平日里的孩子气。

“少爷,您这说的什么话,可是折煞我把老骨头了。”顾庸闻言先是一怔,遂忙恭敬拜道。

“言公子,一夜风雨催人恼,你快入府,换身干净衣衫,吃盏姜茶罢。”陆玄羽回头见言一未曾入府,忙开口相邀道。

“劳烦了。”言一拿着傀儡人偶,微微颔首道。

三人入了中庭,顾庸忙对迎上前来的顾安吩咐道:“安子,你快去准备热水和两身干净衣裳,少爷淋了雨。我去让你娘煮两盏姜茶来,唉……”

顾庸说着,朝陆玄羽与言一拱手拜了拜,便兀自往后院左室去了。二人则尾随顾安去了陆玄羽屋里。

“顾安,你再收拾出一间厢房来,一会儿

好教言公子歇息。”陆玄羽见顾安取了衣裳出来,忙又吩咐道。

“诺。”顾安连声应着,放下衣裳,又去收拾厢房了。

“陆公子,不必如此,我坐坐就走。”言一见其如此盛情,也觉有些不好意思,忙推却道。

“言公子,我陆家如今虽落了难,可你能在受难之际想起我这个朋友,也算是瞧得起我陆曜。我陆家别的没有,可是这一间房,一盏茶还是有的,你莫要同我客气了。”不知为何,陆玄羽见言一这副落魄样,先前心头的丧气与颓然全烟消云散了,此时他只想伸出援手,能帮就帮一把。说着话,他取过案头一套蓝色衣衫递给言一,笑道,“去洗个热水浴,换身干净衣裳。”

“陆兄仗义,来日我定当涌泉相报。”言一心头一热,一手抱着半尺高的傀儡,一手接过蓝色衣衫。

待顾庸将热水备好后,陆玄羽入了雕花屏风后,解开衣带时,伸手抚着雪白的衣衫,脑海中又浮现出应无恙那张有些招人厌恶的脸来,那双桃花眼似醉非醉,想起总是莫名一阵难过。

他也不知在难过什么,只是觉着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结识了这么性情相投的好友,竟是如此结局,未免有些感伤,又隐隐觉着有些不安,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如此一遭,总觉着那人还有好多秘密,在瞒着他。

陆玄羽拈了雪白衣袖,靠着浴桶跌坐在了地上,湿透了的衣衫落在木板上,凉凉的冷透了心底,无人可说。

正在此时,顾庸忽然闯了进来,神色慌张道:“不好了,少爷!顾安那小子又惹祸了,您快去瞧瞧……”

陆玄羽闻言,哪里还有功夫感伤,忙撑着浴桶站起身来,便往外跑去。二人入了厢房,便见顾安一脸难看地低头杵在一旁,言一衣衫不整地抱着湿漉漉的傀儡半跪在地,眼眶已然红了,满脸怒气,大喊道:“你们走!你们都走!快滚!”

“言公子,这是怎么了?”陆玄羽忙上前,伸手欲扶言一,却为言一一把推开,似乎正在气头上。

“好了,我们先退下,你消消气……”陆玄羽见其如此动怒,忙好言劝道,拉着顾安出了门,身后的顾庸也忙退了出来。陆玄羽这才看向顾安,神色微异道,“怎么回事?”

“都是我的错。”顾安立在门外低着头,不敢看陆玄羽的眼睛,低声说道,“适才,言公子正要宽衣沐浴,我见他一手拿着人偶,一手宽衣好不方便,便想着替他代为保管人偶,正伸手去接呢,言公子忽然一把夺了回去,不慎落了水……”

“你呀你,那个人偶,他宝贝着呢。昨夜落雨,他宁肯自个儿浑身湿透,那人偶也未沾湿半分。你呀,帮他宽衣不就好了?你动他人偶作甚?”陆玄羽本就心绪烦乱,此时又出了这么档子事,自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不就是个人偶,落了水,晒干不就好了……至于,这般动怒吗?”顾安有些委屈地瞥了陆玄羽一眼,又望了厢房门口一眼,小声嘀咕道。

“你这孩子,怎地还是这般莽撞!不论怎么说,那位言公子也是少爷的朋友,来者是客,你惹了这么出乱子,哪里还有你狡辩的份儿?”顾庸见状,忙小声斥责了顾安几句,又朝陆玄羽道,“少爷,这小子做事毛手毛脚的,实在是我这老头子管教不严,惹了这般乱子,我老头子再去向那位言公子赔个不是。”

“顾大叔,您说的哪里话?”陆玄羽忙拉住顾庸,轻叹一声,又道,“还是我去,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邀入府的,出了什么事,都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