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毛非的宿舍，我和蓝向凡敲了敲王灰鸣和袁昔的门，没人应，我们两个便去了靛蓝学院，还未进入通往二楼的通道，就在一楼的生物实验室里，见到了林以沫。

林以沫带着口罩穿着大褂，包裹的严严实实，他用眼睛和我们打了一个招呼后，就把一个小巧的架子上的几个小巧的管子，一起放进一台像电饭煲一样的机器里面，盖上盖子扣紧，在电子控制面板上面一通快按。

见机器运行正常后，林以沫一边摘掉口罩和橡胶手套，一边朝我和蓝向凡走过来，他面带微笑，自信得体，标准的靛蓝学院高才生形象。

“找我吗？”林以沫从我和蓝向凡中间走来，两只手各揽住我和蓝向凡的肩，顺其自然的走到了通往二楼的门禁处，红外线从他脸上扫过，他道，“去上面谈吧。”

我们随他来到他在三楼的学习工作室，房间有点乱，并不是因为主人习惯不良所致，而是有太多的书籍和成堆的论文散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这边，这里走。”林以沫迅速的捡起地上的东西，清出了一条通道，我和蓝向凡坐在他的小床上，他自己坐到了小巧的落地书架上，颇为随意。

“嘿，毛非都告诉我了，大侦探，你好厉害，竟然查出何院长死的另有蹊跷，如此一来，凶手必然是这个楼里的某个人了，或者说是某些人，对吧，不排除组团犯罪嘛。”

林以沫的态度有些过于轻松，反而显得做作不自然。

蓝向凡表情肃然，中规中矩，他道，“都有可能，东方快车谋杀案里面的凶手，一共有12个人，每个嫌疑人各捅一刀，凶手越多，反而越好相互掩饰。”

林以沫笑了，“我看过那部侦探小说，结局出人意料，你把凶手猜来猜去的时候，作者竟然把每个嫌疑人都算了进去，确实精彩。”

蓝向凡道，“不过何院长案，我更倾向于一人所为。”

“哦，”林以沫似是听的入迷，“怎么说呢？”

蓝向凡不怀好意的一笑，“直觉。”

林以沫听的有些神游，貌似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侦探的直觉都是很敏锐的，神奇的是，多数时候都是正确的，不过我还是更相信理性，蓝兄，你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吗？”

蓝向凡说，“线索是有一点点，不过我的直觉并非来自线索，而是靛蓝学院本身，我不认为靛蓝学院的学生杀人会找帮凶，他们一个个聪明自负，一定会选择单独下手。”

林以沫道，“我同意这个观点，

蓝向凡说，“毒杀嘛，毒药是关键，河豚毒素不是那么容易能弄到的，会不会是，凶手本人可以自己制得？”

林以沫摇摇头，“你认为是我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做了毒药，然后再给何院长下毒？可是我们实验室没有以河豚为研究对象的课题，要是想用现有的设备和实验条件去提炼河豚毒素，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他说完这句，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我和蓝向凡。

蓝向凡却用一种几近乎惋惜的音调说，“是嘛，这么说，从实验室拿毒药是不可能的了。”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原先态度一直坚定的林以沫，突然苦笑起来，说道，“你有话要说？”

蓝向凡颇有诚意的点点头道，“不做足功课，我也不敢冒失的找上门来。

林以沫，哈佛大学钦点硕士，明年春天飞美国深造，能受到哈佛大学如此青睐，不是因为你毕业于黄埔大学靛蓝学院，而是你去年发表在《nature》杂志上的一篇论文，‘模式生物蝾螈断肢再生原理的一种猜想’，我不擅长生物科学，但是也能大概看明白是什么意思，论文讲的是，通过将蝾螈的断肢再生能力，运用到人类身上的某种猜想吧。”

林以沫继续保留着那丝苦笑，似乎已经意识到蓝向凡下面要说的话，默默的听着。

“不过，我的调查重点不在蝾螈的再生能力上，而是蝾螈所产生的毒素，因为，蝾螈毒素与河豚毒素是完全相同的一种毒素。”

沉默，蓝向凡和林以沫都沉默了。

“河豚毒素不仅存在于河豚身上，在蝾螈，蟾，和其他一些低等生物里也存在，因为在各种河豚里被广泛发现，受关注度高，所以这种毒素被统一命名为河豚毒素。其实，河豚毒素和蝾螈毒素就是同一种毒素。”

林以沫率先发言，打破了沉默，开展了一段简短的科普知识讲解。但其实，看蓝向凡那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早就知道了。

“怎么又停了？”蓝向凡挠挠耳朵，“非要一问一答吗？在这么明显的状况下，几个聪明人之间？”

说完好像有点后悔的看了看我，死蓝向凡他这是几个意思啊。

“我一直说下去倒也没什么，就是想说的太多，不知你们爱不爱听，我想既然是谈话，用传统的一问一答，总归不会有错。”林以沫微笑着说。

“那好吧，”蓝向凡也微笑着说，“那就一问一答，现在开始。”

蓝向凡，“你在实验室制造过河豚毒素吗？”

林以沫，“研究影响蝾螈断体再生的影响因素时，用基因表达过少量河豚毒素。”

蓝向凡，“少量是多少？够毒死一个人吗？”

林以沫，“大概1克左右。”

蓝向凡，“够毒死一个人吗？”

林以沫，“毒死一个人剂量，是足够的。”

蓝向凡，“你把它保存在哪里？”

林以沫，“实验室里，我的样品层。”

蓝向凡，“任何人都能随意拿到吗？”

林以沫，“呃，我是锁起来的。”

蓝向凡，“除了做实验的时候会打开？”

林以沫，“是的。”

蓝向凡，“也就是说，在你做实验的时候，有人是有机会进入你的实验室，从没有上锁的样品柜里拿走河豚毒素。”

林以沫，“是的。”

蓝向凡，“在你的记忆里，有这样的人和机会吗？”

林以沫，“我不记得了。”

蓝向凡不再发问，扬起下巴看着林以沫，想要看透他的内心，但是对面的林以沫，却是目光清澈，神态自若。

蓝向凡，“2018年6月8日上午9点，你在哪里？”

林以沫，“……”

林以沫的眼睛越睁越大，脸色白红交替频繁，当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之前那派高等学子之风瞬间烟消云散，对比之下，更显狼狈。

蓝向凡才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趁林以沫思想已经空虚，蓝向凡干脆直击他的心脏，

“2017年和2018年这两年，每年的6月8日，你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替人高考！”

林以沫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平日那个风姿飒爽的高材生瞬间蔫了，讲真，认识他三年，他一直都是洋溢着自信的阳光少年，从小优秀到大，就算是在人才济济的靛蓝学院，他也是名列前茅，从来没有和谁认过怂，也完全不需要，可是现在，他就像是惊弓之鸟一只，瑟瑟发抖，惊恐不安。

这种感觉，好陌生，好奇怪。

“你怎么知道？”林以沫低声问。

“在何院长的电脑里，有你替考的监控视频。”蓝向凡用一种非常平凡无奇的语调说，“如果这件事情曝光，不但哈佛不会录取你，无论你过去或未来取得的成绩再优异，那份奖状上永远都蒙着一层灰。”

蓝向凡的话让我脊背发凉，直冒冷汗，很显然，无论是动机还是犯罪手法，林以沫都极为符合凶手的身份。

“我记得你是实习警察？”林以沫问道，才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他又调整回之前自信泰然的样子。

“没错。”蓝向凡大方的承认，“但是无论是谁，都有探索真理的权利，也有查明真相的权利。”

“同意，”林以沫真心实意的说，“你是哪个学校的？”

“华亭大学刑事司法学院，侦查系，蓝向凡。”蓝向凡说完嘴角微微上扬。

“当时没试试考埔大靛蓝学院？”林以沫问。

“没有。”蓝向凡回答。

“哦，挺可惜的，你要是考埔大，也一定考得上。”林以沫说

“是这样的，以沫，”我插了一句嘴，“埔大那时候给蓝向凡发过靛蓝学院的入学邀请，被他决绝了，他一心想当警察。”

“哦，原来如此。”林以沫露出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如果你和我合作做科研，我们一定能够创造出奇迹，试想一下，让盲人重新长出眼角膜，残疾人重新长出腿脚，衰竭的器官重获新生，如果能让这些猜想都在未来实现，难道不让人血液沸腾吗！”

“抱歉，志不在此，体会不到。”蓝向凡一本正经的说，“不过，要是能把罪犯都绳之以法，我的血液也会沸腾起来的。”

林以沫吃了闭门羹，稍显狼狈，努力变换着无所谓的表情，东张西望。

蓝向凡又说，“动机你有，毒药拿着也顺手，我怀疑你不过分吧？”

“不过分。”林以沫说，“但是你的怀疑也有漏洞。”

“嗯哼。”蓝向凡哼哼。

“如你所说，志向使然，你放弃埔大，选择了华亭。我也是一样，不是我选择了哈佛，而是哈佛选择了我，我不是一定要去那里的，只要是能提供给我做科研的场所和经费，就算是一个只识铜臭的商人邀请我去，我也欣然前往。所以那个视频对我而言，无所谓。所以，我不会为此而杀人，对我而言，这根本不算动机，信不信由人。

我的样品柜虽然是锁上的，但是我做实验的时候会打开，直到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才重新锁上，而我做实验时的时间经常在12个小时以上，这段时间，有谁进来，做过什么，带走了什么，我不可能完全注意到，因为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做实验和处理数据这件事情上。因此，能拿走毒药的人不止我一个。”

“嗯，确实如此。”蓝向凡发出一声来自肺腑的敷衍捧场，“和你的聊天很有收获，我先告辞了。”

蓝向凡如此草率的结束了交谈，拉了我衣角一下，我和林以沫道了声“先走了”，就和蓝向凡一起回到了我的工作学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