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叔有族长护着，就目前来说，除了老祖宗，没有谁能扳倒他。

基于上述原因，裴金盛不太想得罪裴九叔。可是，若要在裴九叔和裴如昔之间选择，他选裴如昔。

所以，他说：“如昔侄女，这个犯错的人是我手下，回到祖宅后我会给大侄女一个交代。”

裴金盛的示好直白得没有一丝掩饰，裴如昔起身见礼道：“多谢六叔。”

裴念恩跟着见礼：“多谢六爷。”

“不必客气，你我是叔侄，用不着虚礼。”裴金盛像一位宽厚的长辈，笑得和蔼，“六爷是给外人叫的，如昔侄女叫我六叔，大侄女也要叫我六叔。”

“……好，六叔。”裴念恩从善如流。

谋害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裴念恩从裴金盛的屋子里出来，立即向裴如昔表示谢意：“五妹妹，我修为低，能力有限。但是，你需要我时，我必定尽我所能回报你！”

裴如昔帮助她解决麻烦的目的不是她的回报。

看到她感激又仰慕的眼神，仿佛把自己当成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英雄，裴如昔有些迷茫地想：“我找出谋害她的人，这不是举手之劳吗？”

裴如昔认真想了一下，依然觉得帮助裴念恩只是举手之劳。

遂，裴如昔说：“大姐姐，你能改进宗族的造纸术，也许能造出更好的纸。”

裴念恩没想到她会谈及造纸，怔了怔，轻声问：“五妹妹需要我造的纸？是了，五妹妹会画符，画符需要纸、墨和笔。我不会制作符笔和符墨，造纸却是会的……”话音一转，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会下功夫造纸回报你！”

“不，你误会了，我不需要你造纸回报我。”裴如昔习惯把话讲得清清楚楚，“假使你对造纸有兴趣，能造出上等的纸给我用，我会很开心。反之，你对造纸没有兴趣，我不会勉强你钻研造纸术。”

“那我怎么回报你？”裴念恩绞着衣角，隐约有种自己太没用了，导致报恩被嫌弃的感觉。

旭日东升，阳光照耀大地，凉风徐徐，雀鸟在林木间啾啾鸣叫。

裴如昔穿着便于行动的靴子和暗绿色劲装，走在被法术固化的黄泥色小径上。

裴念恩跟在她身后，听到她说：“问你自己。我不是你，不知道你会怎么回报我。”

前面有一位二十七八岁出头的族人走来，扬起笑脸打招呼：“如昔、小恩，早上好啊。”把提着的篮子递到姐妹二人面前，“我刚挖的地果子，吃起来有点酸，拿几个尝尝鲜？”

地果子是一种比草莓大一点的果子，口感爽脆，含有灵气少，难以种植。

裴如昔去年和小志在山中修炼，小志偶尔离开山洞散步，有时会带地果子等野果或好看的野花回来给她。她吃过几次地果子，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叔叔早安。”裴如昔拿了三个地果子。

“叔叔好。”裴念恩说。

“小恩这是去哪？”叔叔跟裴念恩更熟悉，“你怎么和如昔走在一块？”

“我和五妹妹去见六叔了……”裴念恩停下来和叔叔闲聊。

她把话说完，裴如昔已经走远了，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见到她露出被落下的失落神色，叔叔说：“小姐是有事要忙吧？”

裴念恩：“她要画符。”

叔叔感叹：“小姐真是个好人。我们缺符箓，她画符；我们缺丹药，她帮莹姑炼丹；昨天她斩杀了八爪鱼，今天也不休息一下。”

“小姐很温柔。”裴念恩讲出感受，“很有耐心。”

温柔的裴如昔回到临时住处，往门口甩了一道禁制，拒绝闲杂人等的打扰。她拿出符笔和妖兽鲜血制作的符墨，坐于书案前，静心凝神，执笔画符。

符笔有两支，一支是裴向荣送的，另一支来自裴八叔。裴八叔会画符，送的符笔更合裴如昔心意。墨是族人昨夜做的，质量不太好，要更加专注才能画出成功的符箓。

闭门画了一个上午，裴如昔得到九十六张敛息符，全部交给裴金盛分配。查探黄沙河这件事也交给裴金盛了，莹姑说他可以信任，她信莹姑。

下午和接下来的三天，裴如昔都在画符。

缺少的敛息符、匿行符等狩猎所需符箓她全部补上，攻击的水枪符、防御的水盾符等符箓她也画了一些，希望减少狩猎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伤亡。

狩猎妖兽不是宰杀养殖的家禽家畜，妖兽凶猛，修士能杀妖兽，妖兽也能杀修士。裴金盛和莹姑查探了据点周围的妖兽分布状况之后，各自带领三十位族人狩猎选定的妖兽，散修也有参与。

他们去狩猎时裴如昔没有送别。

一个白昼过去了，他们带着杀死的妖兽和几株灵草归来，一同归来的还有遗体。请她吃地果子的叔叔陨落在妖兽的法术下，裴达被妖兽咬断两根手指，另外两位族人亦落下残疾，受伤的有二十多个人。

散修们修炼的心法普遍一般，缺乏威力强大的法器、法术，不曾一起训练过，欠缺配合的默契，伤亡更加严重。

而且，这还是在莹姑与裴金盛选定的妖兽较为容易猎杀的前提下。

裴如昔不是初次面对死亡，甚至亲手杀过人，可她看到同族叔叔的遗体，想起他请她吃的地果子，仍然冒出“生命真脆弱啊、修仙界太残酷了”之类的感叹。

“他没娶妻，父母尚在，兄弟姐妹们俱是凡人。若宗族不肯照顾他的家人，我们会帮他看顾家人的。”

“唉，他上次来狩猎，全须全尾地回去了，这次怎么就……”

“不对呀，他上次来过了，这次干嘛来？他自愿来的？”

“他想提升修为，不来狩猎，难道指望着宗族给的那一点点丹药和灵石？……”

人们的声音传进裴如昔的耳朵里，她支着头看摆在书案上的空白符纸，放下手坐正，画出一张二阶水盾符。

裴念恩修为低，莹姑把她留在据点，她给裴如昔送来崭新的纸，道：“五妹妹画了很久符，请搁下笔休息一下吧。”

裴如昔：“我修为高，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

裴念恩：“方才我拿着纸进来，大家怕你累坏了，要我劝你适时休息。”变出一个篮子，“这些东西都是大家让我转交给你的。”

篮子里堆着好吃的野果子、蜂蜜烤的肉干等物，还有一盆野生的灵花和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裴念恩偷看裴如昔的脸色，捡起玩具，难为情地道：“这个鲁班锁不知是谁放的，五妹妹若不喜欢，请别生气。”

五妹妹不是普通小孩子，怎会喜欢普通小孩子喜欢玩的玩具！送她玩具，冒犯了她怎么办？

谁料裴如昔朝她一笑，清冷淡漠的面容变得柔和：“大家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你代我转告大家，我有分寸，不必大家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