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接着询问冯母，冯母也说如果是谋杀，那就肯定是小娥的丈夫也就是那屠夫干的。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那屠夫被几个大汉揪着头发拧着胳膊从外面推了进来。把他按到在灵堂前跪下磕头。

陆铭见这屠夫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显然很害怕那几个大汉，老老实实磕头烧纸烧香。

老太太颤巍巍问那几个大汉：“你们是……？”

大汉恭恭敬敬道：“我们是明觉派来的，把这小子抓来磕头认罪。”

冯家人以前拿这楞头女婿没办法，现在有明觉对付他，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都觉得痛快。

陆铭心头有些诧异，这明觉不是出家人吗？怎么这么大的戾气。她既然跟死者是好友，何不去找她查问，或许更能找到什么端倪。

陆铭对冯母道：“我想去拜访这位明觉，想问问她关于你女儿的事情。麻烦你带我去吧。

冯母忙答应了。

冯母带着他们出来，一路前行，来到了皇宫后面的一条比较僻静的胡同。

在胡同的尽头是一座不太大的门厅，进去之后，里面却豁然开朗。高高的青砖碧瓦，围着一座精致的尼姑庵。几个身穿僧袍的尼姑正默默的扫地。

尼姑庵里没有多少香客，但是少有的几个香客都是衣着华丽。身穿着丝绸袄裙，梳着高高的云鬓，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在丫鬟小厮簇拥下，在各个殿堂休息。

一个正在扫地的女尼见到他们，赶紧把手里的扫帚放下，快步过来单掌合十。说道：“伯母您来了，明觉这厢有礼！”

冯母赶紧还礼，对陆铭说道：“这位就是明觉，——法师，这位就是我先前跟你说的，衙门委托他查小娥案子的神探坊的陆公子，他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陆铭抬眼望去，顿时被这女尼的容貌惊住了。

她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清澈的双眸带着些许的忧愁，脸上不施粉黛，却颇为清丽。那肌肤如树上的白雪一般皎洁，也许是早上寒冷，微微有些受冻了。白里透红的颜色有些不均匀，反倒看着让人心生怜惜。

陆铭心中感慨，好一个俊俏女子，却出家为尼。

明觉瞧了陆铭一眼，垂下双眸，施了一礼，对陆铭和纳兰骨轻声说道：“陆公子，这位姑娘，请屋里说话。”

陆铭扭头对冯母道：“伯母家中忙碌，就请先回去吧。”

冯母答应了，快步走了。

陆铭和纳兰骨跟着明觉到了尼姑庵后面禅房一间会客厅里坐了下来，这禅房很是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寒酸。既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名贵的板凳茶具。连喝水的水壶也都只是很普通的白瓷，禅床也是一木板床，而且不是什么名贵木材，就是一般的桃木。

被褥没有绫罗绸缎，就是普通的棉布，也很薄。陆铭甚至没有发现屋里头有取暖的火炉。

他有些奇怪，明朝冬天这么冷，这些尼姑就盖这么点被子，那不得冻成病来。不过他刚才就注意到了，不仅是明觉，其他的几个女尼穿的衣服也跟她一般的单薄，就是一件禅袍，只有一层衬里，中间并没有任何填充物。实际上也就相当于只穿了两件衣服，还光着一颗没有头发的头。头上的热量散发的很快，保暖更不容易。

而他们却就这么度过这漫长的冬天，这就是苦行僧的修行吗？陆铭对精神执着的修行者心存敬畏。

明觉给他们沏了一杯茶，在旁边的桃木交椅上坐了下来。身体侧着，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一颗颗的慢慢数着。

陆铭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位朴素淡雅的女尼，竟然拿出了一包银子，买了上好的楠木棺材来收敛那惨死的儿时伙伴。并且还动用某种关系，逼那屈辱而死的伙伴的那个男人不得不心甘情愿的跪着烧香。她又是怎样的一个神秘女人？

陆铭道：“我听说法师跟冯小娥姑娘很要好吗？”

说起往事，明觉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却带着些许的苦楚。回忆是甜蜜还有痛苦的，因为回忆中的人物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低沉的嗓音慢慢的说道：“是呀，她和露露经常来寺庙上香，她很活泼开朗，经常找我解签什么的，慢慢的就熟了。成了好朋友。——你很奇怪吧？出家人也会有好朋友。其实我出家，并非我的心愿，所以……”

陆铭明白了，这明觉出家是另有苦衷，她人在佛门，心却还在凡尘。当即点点头，道：“这露露也是冯小娥的好友吗？”

“是的，她小时候说喜欢树叶上的朝露，亮晶晶的，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很好看。而且只能看不能摸，天上的星星摸不到。青草上的露水摸了就掉了，一会就融到了你的指尖，所以我们就叫她露露。”

“你觉得，谁可能是杀害冯小娥的凶手？”

“当然是他男人，那个屠夫！”明觉咬牙切齿说道，“不过，先前派人去抓了他逼问，他否认是他杀的，说他这些日子并不在京城，去外面躲赌债去了，前两天才回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或许可以查清楚。”

陆铭点头：“好的。——除了她男人，还有别的人可能杀她吗？”

“没有！”明觉非常肯定地说道，“小娥心地善良，从不与人争执。所以没有别的仇家。”

陆铭又问了那露露的地址，随即带着纳兰骨起身告辞。

到了福隆庵大门之外，纳兰骨对陆铭道：“这个明觉法师不是寻常人啊，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陆铭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人按照地址找去，到了一处宅院。

院门是敞开的，两人便迈步走了进去。不料正屋的房门忽然开了，从屋里出来一个少妇，哭得眼中红肿，脸颊上还挂着泪痕，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的婴儿，正在吃奶。

陆铭立即转身，那少妇也慌忙扯过衣襟挡住胸口，涨红着脸：“你们……，你们怎么随便闯进……”

刚说到这，少妇便看清陆铭身边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纳兰骨，赶紧闭嘴了，锦衣卫登门，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赶紧回头冲着屋里的叫道：“孩子他爹，来客人了！”

一个男人迈步出来，陆铭这才回身，拱手道：“抱歉！刚才门没关，所以没敲门。——我叫陆铭，是神探坊的坊主，这位是我锦衣卫的朋友，我神探坊接受了刑部的委托，负责调查冯小娥被害的案子。听说有位叫露露的姑娘，跟冯小娥是好友，所以想来了解一些情况。”

那少妇忙道：“我就是露露，我刚刚从冯家回来。去看小娥去了，唉……”长叹一声，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他男人忙说道：“两位快请进。有啥话都跟你说吧，外面冷，屋里烧着火呢！”

陆铭他们迈步进来到了屋里，便知道所谓的烧着火只不过是灶台烧的炉火。除了进门的灶房之外，几个屋子是没有火炉的。而屋里头还有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妇正坐在灶台旁，用枯瘦的手费力的在洗衣板上搓着衣服。

见到他们进来，老妇人手搭凉棚，眯着眼才看清楚身穿飞鱼服的纳兰骨，吓了一大跳，慌乱起来，用手在蓝布围腰上擦着，紧张得不知该怎么办了。

露露已经把衣襟整理好了，把孩子递给了丈夫。红着脸歉意的对陆铭说道：“抱歉，家里就是这个样子，只能在灶台招待你。这里暖和些，屋里太冷。”

陆铭笑了笑，示意她不必在意。

由于刚才的尴尬，他当然不能够再多浪费时间，便直奔主题说道：“我们就问几个问题，完了就走。——我想问的是，在你看来，冯小娥的被害，有可能是谁实施的？”

“肯定是他男人啊！她男人经常打她，她就跟我说过很多次。她男人打她的时候，下手之狠你是没见过，我见过一次。当时我就在她家跟她说话。他喝醉了，起来之后，二话不说，拿起个凳子就打小娥。劈头盖脸的狠打，打得凳子都碎了，她当时就昏死在地上，她倒了地上都还在打。”

“把我吓得，最后看到昏倒了，才冲上去阻拦。结果他一脚把我踹开了，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下不了床。我男人说是要去找他理论的，被我婆婆拦了。我婆婆说，她男人是个愣子，不要命的，我们可不能跟他玩命。”

“那一次冯小娥被打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下不了床，屎尿都拉到床上。他不肯叫郎中去给她治，还是我花了钱，趁他不在家，偷偷叫郎中去给她看的……”

说到这，露露低声抽泣，片刻，才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先前听伯父伯母他们说陆公子你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冯小娥是被杀的，报官了。现在你们就来查这个案子了，我很高兴。——凶手铁定就是小娥的男人。你们把那屠夫抓起来细细的拷问，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陆铭点点头：“除了他，还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