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顾府的管家便被派来了曦蝶住的院子中。

“小姐，刘府的人来了，老爷正在前厅会客，说是请您也过去一趟。”管家在外面请了安，看着里面还未落的烛火，不由心中纳闷，眼下已是白日，这屋中怎的还点着亮？

还未来的及深思，只听得曦蝶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晓得了，一会换完衣服便会过去。”

“是，那老奴先去前厅伺候着了。”

曦蝶还是维持着昨晚的姿势在桌旁坐着，充着血丝的眸中泛着些失望与痛苦。刘府？今日便上门来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了维桢哥哥的绊脚石。

“小姐。”颜落看着眼前一夜未眠的人，只得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去将我那身鹅黄的石榴裙拿来。”曦蝶起了身，便向着铜镜前走去。此时镜中的已然不是那个如花一般娇笑着的少女了，映在镜中的是苍白的脸颊，红肿的眼眸和疲惫的神情。拿了青黛，细细描了，又打了些胭脂，才堪堪有了几分精气神。

看着曦蝶款款迈入，轻移莲步，坐在前厅的刘家家主及夫人眼中均是载着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满意之情。

“曦蝶见过伯父伯母。”曦蝶走上前去，便是一个端庄大方的拜礼，更是惹得二人笑的合不拢嘴，一旁坐着的顾政眼中也尽显了骄傲之意。

“好孩子，快些起吧。”刘家家主道。“你父母原来在世时，我们时常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与你家也算是交好，可谁曾想竟出了那样的事，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曦蝶听着刘家家主提了自己的父母，不由心中一痛，脸上的笑容也勉强了几分，道：“多谢刘伯父记挂。”

“是啊。”刘家的主母也开了口附和道，看着对面曦蝶那双与虞夫人并无二致的眼睛，她也似是又回忆起了当年的日子。

“曦蝶原先可见过犬子？”刘家家主又开口问道。

“曦蝶原是有幸见过一面的，刘公子一表人才，让曦蝶至今难忘。”曦蝶微微颔首，故作娇羞的答道。

“哈哈哈，甚好甚好。”刘家家主捋着胡须大声笑着，不知是出于对儿子的自豪，还是对曦蝶回答的满意。

又念叨了许久过往的事，顾政才悠悠开了口道：“曦蝶，既如此你先下去吧。”顾政心中暗道曦蝶此时还不知他准备将她嫁入刘家，看这眼下的情形，若是刘家人再多说几句，怕是要露馅了。

“是。”曦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自是知道顾政的用意，也配合着乖巧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小姐，如何？老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颜落正候在门口，看着曦蝶出来便忙跟了上去，她看着曦蝶脸上有几分冷然，便不敢直接问出口，怕戳了曦蝶的痛处。

曦蝶并未答，只淡淡的问道：“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都，都收拾好了。”颜落心中对于曦蝶打算离开顾家的事始终没有什么底气，只能小声答着。

“嗯。你不是顾家的家奴，今晚你随我出了府便回家去吧。”

颜落听了这话便愣在了原地：“小姐，你不打算要颜落了么？”

曦蝶转身看着一旁泪已经在眼圈中转着的颜落，不由凄凉一笑道：“你可听说过那刘家公子的为人？”

“知道。”颜落面上也带了几分害怕，那刘家公子生性残暴，家中更是妾室无数，隔几日便会传出刘府有人被刘家公子残害致死的消息。颜落实在不知老爷为何会将小姐嫁入刘府，也更是想不通，少爷那么爱小姐，又怎么会舍弃小姐去与她人成亲。

“眼下我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又哪里有精力能保护的了你。”曦蝶迈入房中，打开桌上的首饰盒子取了几锭银子。“这些你拿着，保你三五年衣食无忧怕是不成问题。”

“小姐，颜落不要，小姐去哪，颜落便跟去哪。”颜落有些赌气的说着。

曦蝶眼下也没心思再劝，只得道：“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入了夜，两人便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曦蝶似是已经许久没有仔仔细细的环顾这住了多年的顾宅，尤其是在夜里站在空无一人的后街上，更是显得寂寥。一人高的院墙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将她十几年的记忆和快乐都锁在了里面，导致眼下连呵一口冷气都显得如此的凄清。

曦蝶嘴角带了一丝苦笑，她甚至有些不敢再去回忆过往，哪里都是她与顾维桢的故事，这些故事眼下似乎都在嘲笑着她的痴心。昨日她本还是有些相信顾维桢不会负她的，今早前厅一事，她心中便也如明镜一般了，她本不应该再去建安打扰他的锦绣前程，就算是为了报顾府的养育之恩，她也万万不该如此。可眼下，她心中便是疯了的想去问问他，他心中是否还有自己。

“小姐，快些走吧。”颜落压低了声音小声喊道，生怕惊了旁人。

“从西街走。”曦蝶对车夫吩咐道。

颜落刚上了车便听见了曦蝶的这句，西街？那不是原来的虞府么？

马车稳稳的停在了虞府门前，车夫不由打了个哆嗦，虞家惨案他是听说过的，当时在蜀地也是轰动一时，几百条人命一夕之间惨死在宅子中，想到这，车夫身上好像又冷了几分，心里只得祈祷这两位小姐快些办完了事好上路。

月倒是明亮极了，借着月光，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门庭上的两只灯笼，灯笼上的纸已经被刮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了两个空荡荡的竹架子。她还记得，那是她挑的，央了许久，家里的老管家才许她爬着梯子挂了上去。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也被风雨打磨的阴暗了许多。

曦蝶下了车，缓缓走上了台阶，大门上的木头也已经泛起了沉渣，黄铜的手环也锈迹斑斑。官府的封条都老的退成了白色，上面的字迹还依稀可以辨认。

如今的虞府，破败的犹如话本子里的鬼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