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糊涂账
作者:璇金      更新:2019-08-31 03:22      字数:4390

小七诧异的转头,但还来不及对夜洛问出第二句,人就已经被带到角落去了。

其他人都被夜洛这一手给弄得微愣,但随即却又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毕竟这里除了还在昏睡的尤悔外,最疼小七的人就是夜洛无疑。

就连懵懂的小七自己都是乖乖地跟着走。

“小七,我有事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万骑军夜袭军营时,你哥哥和我说的话?”

小七歪了歪头,“大哥哥问的是哪一句?”

夜洛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那天你哥哥是不是说过,你们见过万骑军跪在了那位将军夫人的面前?”

“是啊。”

小七点头承认,不知道夜洛怎么会突然又提起这一茬,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呀。

夜洛却忽然觉得喉咙仿佛被火烧过一般的灼痛了起来,“小七,那如果你现在见到那位将军夫人,你还能认出她来吗?”

“当然啊。”

夜洛的心一直在往下掉,“小七,杨夫人和无恙在那晚你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对吗?”

“对啊。”虽然夜洛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可小七却还是实话实说地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最后实在是担心了才问道:“大哥哥,到底是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

夜洛忽地一伸手,就把小七揽进了怀里,不让她再看见自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是她糊涂了!

他们与杨夫人、无恙初遇那晚,老爹把话说的都太含蓄,杨夫人既没否认,但也没承认啊。

后来尤悔仅凭着一口气把小七带到了他们的身边后就倒下了。

小七日日惶恐不安,她便也就把所有事都往后推,好像也就是在那时,杨夫人和无恙忽然主动的就退去了外围,把大榕树下最好的位置让给了尤悔养病。

但也因此,小七与他们接触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除去无恙时常进来递送东西外,天天守在了尤悔身边的小七再见不到其他人了。

而等到随后的长途跋涉中,连夜洛这个唯一知道尤悔和小七是见过将军夫人的人都忘记去问一问他们兄妹俩是否认识杨夫人。

那就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所有人都默认了杨夫人的身份,没人再去多问一句。

可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万骑军里的那位将军夫人。

也许从一开始,那位夫人的确是在车队之中失踪了,但她到底是自己离开的,亦或是被人胁迫离开的?

而杨夫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在他们悄悄离开了万骑军之后便一路跟在后面?

还有无恙,他的身份又是什么,为何只有后蜀才能产出的珍宝流金水铜会那样大咧咧的被他带在身上。

要知道,就算是后蜀人,流金水铜对于他们也是珍稀不已的宝贝。

连被夜云泽视为文盲的夜洛都能一眼看出那是后蜀珍宝,所以杨夫人和无恙的身份夜洛他们下意识地也从未怀疑过。

可哪知道,他们竟就是栽在了这一点上。

流金水铜再珍贵,它也不能说明杨夫人和无恙的身份啊。

夜洛眉尖皱得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但她却没让小七看见,直到晚上所有人都休息后,夜洛才把夜云泽叫醒,拉到桌旁去,用手沾水划字,把此事都和他说了。

夜云泽半晌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这事先不要对其他人说,我们现在前途不明,其他事就先压一压,免得大家无端生愁。”

“好。”

夜云泽和夜洛自此后再没交谈,两人就只是端坐在了桌旁,一直坐到桌上的水迹都消失时,他们都一动不动。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让人压抑,远方第一丝天光乍亮时,也不知有没有刺痛谁的眼睛。

夜洛走出了帐篷,在账外士兵能看到的范围内瞎溜达了两圈后,就坐到了一旁发呆。

既不梳洗,也不更衣,头发乱糟糟,人远远的看去真是一副再邋遢不过的模样了。但幸好在别人眼中,她此时就是个半大的少年,男人就算邋遢点也没什么。

别人至多暗道一句懒汉便完了。可要她此时是女子装扮的话,那闲话可就不止一句两句了。

“你蓬头垢面的坐在这儿干嘛?”

蓬头垢面?

“哎哟!”

尤悔捂着额头,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夜洛恶声道:“什么叫蓬头垢面,臭小子你说谁呢?”

说你啊………尤悔很想吼出这一句来,可想了想,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暂时不要去惹这个大魔头了。

在夜洛的淫威之下,尤悔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就只是安静的坐在了她身边。

这下在外人眼中,本是孤零零的坐在了路边的人从一个夜洛,变成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少年,其中尤悔虽一身布衣,可精致俊美的脸庞还是硬生生的吸引了无数目光。

夜洛原先还只是在发呆,但后来眉尖却猛地一皱。

“起来,我们回去了。”

一把拉起尤悔,在他惊讶的目光下,夜洛扯着他就回了帐篷。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一进到帐篷,除去大清早便被沈祜派人来请走的夜云泽,傅容和张伯是还在休息,张婶则是带着小七已经到灶房去了。

这样一来,此时账内醒着的就只有夜洛和尤悔了。

“臭小子,现在我和你说的话,你可得给我记好了,知道没?”

本就被夜洛弄得摸不着头脑的尤悔,此时更是让她忽然严肃得吓人的神情给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只知道傻傻的点头。

“好,那你记住了,今后在没有我陪着时,不许离开这帐篷太远。无论是谁来喊,都不准跟着他们走,除非我父亲或大哥点头,不然你就算撕破脸也不准踏出这里一步,知道没?”

夜洛的性情,尤悔是一直都摸不准的,但像此时这般正经得吓人的神情,他却是真没见过几次。

记忆最深的,好像就是他以为是诀别了的那一晚吧。

“知道了。”

可尤悔最后却还是郑重无比的点头向她保证道。

多余的一句为什么,他都没有问。

夜洛怔愣,但马上却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居然抬手揉了揉尤悔的头,嘴角微勾,淡淡的笑了。

夜洛的皮相其实长得极好,尤悔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他这样的清浅的笑起来,竟会如此好看,这就是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夜幕降临,今天还算无聊却也极其平顺的又混过去了。

除开夜云泽外,夜洛几人的活动范围一直都是被限制在了这间帐篷周围的。

此时一等倒夜云泽,其他人就都围了过来,不用说话,那眼神就已经充分的表达了他们想问的问题。

“沈老将军的确是想招我为他的帐下军师。”

所有人的眼里顿时就都有了笑意。

乱世之中不问英雄出处,更何况沈家军的根还是地地道道的北殷东郡,与夜云泽他们算是同胞同族了。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沈祜对夜云泽的招揽之心简直就是路人皆知。

而这对夜洛他们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从阶下囚变成沈家军的一员,从俘虏变成能自由活动的人,这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尽管他们原本的目的是要离开东郡南下,但现在却再没人提及此事了。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就连年纪最小的尤悔和小七都清醒无比,那就更别提夜云泽和傅容他们了。

只是在深夜时分,有两个人一直辗转反侧到了天亮。

次日一大早,夜云泽顶着一双熊猫眼被军士请去了帅帐,而夜洛则是顶着一双熊猫眼,带着尤悔到军营外的小山谷里去晃悠。

反正他们现在就是最闲的两个人。

夜云泽就不用说了,傅容今早一醒更是直接投入废寝忘食的苦读之中去,张伯则也是又翻起了一本不知从哪儿来的草药集。

就连张婶都带着小七到灶房去明目张胆的和各个厨娘们联络感情了。

这样一来,最无所事事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夜洛和尤悔。

虽然他们也不是不汗颜,但汗颜也没办法啊。

现在这一刻,最起码在现在这一刻,他们是一点都没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

尤其是尤悔。

眼看着连小七都能帮张婶做活计了,可他却依然是无所事事时,就算他不说,夜洛也能看出来他是有多懊恼的。

所以接下来几天,她都一直把他带在了身边。

不是去军营外的小山谷里发呆散心,就是在小溪边捉鱼烤虾,反正只要是能打磨时间的事情,她都会带着他去做。

渐渐地,在尤悔的脸上,笑容也就越来越多了。

“我们把这两条鱼包回去给夜先生和张伯他们吃吧?”

山谷里一般都会有小溪,现在夜洛和尤悔就是在溪边烤鱼,等到他们俩都吃饱喝足后,尤悔就跑去后面的林子里摘来了几片大大的树叶,洗净后便高兴的对夜洛说道。

“好啊,那你把剩下的最大的那两条都包起来吧,包的时候要小心,别弄碎了哦。”

夜洛懒洋洋的躺在了一边,只用嘴在出力。

剩下的都是尤悔在忙前忙后,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烤鱼包进叶子里,一会儿弄水来浇灭火堆,一会儿又把吃完的鱼骨都埋起来。

等到他大汗淋漓的总算全忙完之后,夜洛起来了。

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她转头对尤悔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尤悔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弯身把鱼抱进怀里,小步地追上了她的身影,跟在她的身后,慢悠悠地就一起往军营走回。

夕阳西下,最后绚丽的霞光柔柔的洒在夜洛和尤悔身上,把他们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最后都交融在了一起。

夜洛的身量其实并不高,在同龄的女孩中也不过就是正常。

但尤悔走在她的身后,抬眼看向她时,眼里却漫起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濡慕之情。

“站住!”

军营重地,到处都会有士兵巡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夜洛和尤悔这么多天在这里进进出出,像现下这般被厉声喝住的情况还真是少见啊。

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夜洛转头看向出声阻住了他们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不看还好,这一看,夜洛的神情不仅迅速冰冷下来,还立即就把尤悔给拉到了身后去。

“林队长,真是好久不见啊,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夜公子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前天不是就已经在军营里碰过面了吗,当时夜先生也在,难不成你忘了?”

她怎么可能会忘。

夜洛背后握着尤悔的手忽地就紧了紧,握痛了他,可尤悔却一声不吭。

虽然他不知道夜洛为什么会这样防备林队长,但他知道夜洛肯定为了他好。

毕竟尤悔一见到这位林队长,也是浑身冒冷气,他看他的眼神,经常都能让尤悔觉得恶心。

“林队长劳苦功高的才从古溪回来,怎么不多多休息,反而还亲自站岗了?这种小事,交给士兵们就行了啊。”

夜洛笑,眼里得光沉沉的,暗得看不见底。

“身先士卒可是我军传统,更何况如果我不在此守岗的话,那又怎可能遇得到夜公子,能见上贵人一面呢。”

刚刚那厉声大喝的语气,可完全没有把她当做什么贵人的意思。

“林队长真会说笑,不过时辰不早了,我们再不回去,家父恐怕就要生气了。林队长,告辞。”

背后的手握紧了尤悔,夜洛把现在是沈祜面前的红人的夜云泽给搬了出来,在看见对面那人脸色忽地一怔时,她便带着尤悔直接走进了军营。

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

尤悔动了动被夜洛抓得生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不想被她发现。

但夜洛却还是忽地就停了下来,尤悔一惊,吓得全身绷紧,一动不动。

“你记住,以后要是见了他,周围若无可信任之人,那二话不说就得撒腿便跑,知道不?”

夜洛只说了一个“他”,可尤悔已经知道她说的是谁了,眼眶有些刺痛,他赶忙低下头去不敢让夜洛看见。

原来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