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哟，云生，怎么起的这么早啊？”班主早起去撒了泡晨尿，看见院子里坐着个人，暗暗地看不清楚，凑近一瞧才发现是陈云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头顶昏暗的天，也不说话。

“没事儿，睡醒了，出来坐坐。”陈云生头也不回。

班主打了个哈欠，进了房间里拎了件大衣出来，给陈云生披上，嘴里念叨着：“现在一早上天还凉，可别冻坏了身子。”

“谢班主。”陈云生说道。

班主又打了个哈欠，回房间睡回笼觉去了。

到了晚上，班主先去门口看了看，今天这最后一场的票已经卖光了，今天晚上去鲜品楼吃一顿，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走吧，到赶下一场。

计划好了行程，班主进了剧场的后台，看了看陈云生，陈云生依旧是那样，不瘟不火的，好像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那么淡定似的，班主点点头，能有这份胆识，再加上这完美的唱腔，何愁不成角儿啊。

不过，班主也发愁，他就怕有一天陈云生会被别的戏班子给挖了去，这两天的专场的票钱抵得上平时一个月挣的钱了，所以他实在是想要留下陈云生，可这陈云生也是柴米不进，从来不要钱，给钱都不要，给多少钱都不要，这可让他如何是好啊。

不管班主怎么想的，陈云生现在只知道，要把戏唱好，他现在是个伶人，那就要有职业操守，要懂得戏比天大的道理，今天的《牡丹亭》是一出老戏了，讲的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故事。陈云生扮演的是杜丽娘，而柳梦梅的角色则是由原先的那位角儿卿弥所扮。

对于卿弥来说，这俩月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自己的顶梁柱地位被新来的小子抢走了，而且人家还出名了，不过技不如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而喜的是，这个新来的竟然不要例钱，自从那陈云生来了以后，一点也没有要夺权的样子，目前戏班子的演员里，还是以他为尊，而且他每个月的例钱比之前要多出两成，天下间竟有这种好事，不过，等那陈云生到了北平找到亲属，估计就要离开了，那以后，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不管那卿弥怎么想的，陈云生捞了捞袖子，拍了拍卿弥，说道：“走吧，该上场了。”

那卿弥还有些端着架子，说道：“嗯。”

陈云生好像没有听到卿弥的语气，直起腰身，只听得帘外一声锣锅响起，陈云生出场作游园之势，绕舞台走着，捻了个兰花指，唱道：“春光满眼万花妍，三春景致何曾见。玉燕双双绕翠轩，蝶儿飞舞乐绵绵，乐绵绵，万花争吐艳。”

“绿柳娇嫩，倚池畔随风曳展，心忧岁月变迁，一朝美艳化烟，叹春光易逝愁深牵。看牡丹亭畔有花阡，且待我荡上东墙，唤取春回转。”

念一句旁白：“春色撩人心欲醉，牡丹亭畔抱花眠。”

“好！”台下叫好声连绵，这韵味十足的唱段儿，婀娜多姿的身态，实在是妙啊。

这时，书生柳梦梅上了，不过未和杜丽娘碰面，而是唱道：“身似蝶影翩翩，飞过绿**殿，飞到庭院深处，去会素心玉人面。轻轻步趋石亭畔，目睹倩影花下眠，幽香暗传，神欲醉，爱她貌更端，喜得接近天仙信有缘，惟望两心相牵，手拈柳枝走上前，趁着无人见，低声轻呼，小姐呀望你能为我方便。”

念一句:“小姐我黎左叻！”

杜丽娘看见柳梦梅，一惊，说道：“诶呀！你系.....”

柳梦梅上前一步，拱手弯腰道：“小姐有礼。”

杜丽娘“啊~~”了一声，随后唱道：“看他十分面善，骤逢未免心惊惴。”

那柳梦梅则是念道一声：“小姐”随后唱道：“不必以香扇遮面，实在你丰姿秀色早已名传，今天得相见令人意倒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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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近乎完美无缺的《牡丹亭》唱罢，叫好声几乎捅破了剧场的楼顶，落到外面去，就是隔着一条街，都能隐隐约约的听到里面的叫好声。

大把大把的新币被扔上台，陈云生和卿弥向四周鞠了个躬，然后便下了台去了后台卸妆去了。

一到后台，卿弥就端起茶缸子“墩墩墩墩墩”几口便将一缸的水喝干，然后一抹嘴，喘了口气，说道：“陈云生你不渴嘛？”

陈云生摇摇头，坐在椅子上卸妆，卿弥坐在对面，轻声说了一句：“妖孽。”

声音虽然小，不过陈云生还是听到了，他笑了笑，没说话，这时，小厮从门外跑进来，说道：“二位爷，去吃饭吧，班主都在鲜品楼定好桌子了。”

卿弥点点头，卸了妆，说道：“你去吧，我等云生。”

“诶，好嘞，二位爷快来啊。”说完，小厮一撩帘子，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你先去吧，不用等我。”陈云生摘了头上的配饰，看了一眼卿弥说道。

卿弥走上前来，帮着陈云生摘了头套，说道：“那可不成，让人看了闹笑话。你可是角儿，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团里关系不好呢。”

陈云生笑了笑，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洗了妆容，套上了长袍，说道：“那走吧。”

“行，走。”卿弥剑眉一展，在头前走着，陈云生在后面跟着，二人踏着街道上的淡淡月光，往鲜品楼走去。

到了鲜品楼，班主等人都在等着，陈云生和卿弥入座，告罪一声，说道：“抱歉，来迟了。”

“嗨，没事儿没事儿，来来来，咱们先喝一杯。”班主举起酒杯，说道：“这次我们的云生专场能够顺利进行，多亏了大家配合，来来来，喝一杯。喝完咱们吃菜。”

众人举杯，连那两个小厮都举着杯子，不过杯子里是浅浅的一层，他们俩不敢多喝，这一点还是班主同意的。

“来来来，吃菜。”喝完了酒，班主招呼一声，立刻，俩小厮就夹了块儿肉放嘴里啃着，一边啃一边发出满足的哼声，班主抽了俩人一屁股，说道：“吃好了，吃没吃相。学猪叫啊！”

陈云生不理众人，夹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吃着，味道一般，倒是挺新鲜的，应该是从地窖里拿出来的，藏得还不错，水分都没怎么丢失。这么想着，又夹了一块。

这时，卿弥夹了块排骨放进陈云生碗里，说道：“别光吃青菜啊，菜有什么好吃的，吃肉啊。”班主在一旁说道：“对对对，吃肉，我们班子平时吃肉的机会不多，云生你可要多吃一些。”

“多谢。”陈云生笑了笑，喝了杯酒，这才吃起排骨来。

“诶，对咯，多吃肉嘛，现在这世道，能吃到肉就很好了。”卿弥自言自语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陈云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有一滴泪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