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玄烨哪管这些，刚才去了一趟景仁宫，发现额娘的宫里凄凉清冷，寂寥杂乱，全是一股药渣子味。又想起咸福宫、储秀宫、翊坤宫，每每皆是灯火通明，歌舞丝竹，好一派繁华温馨的景象。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妃子，却要判若云泥，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不争气么？偏偏就在此时，他看见宁悫妃乘坐的玉辇从乾清宫的方向出来。八宝璎珞，七彩流苏，金凤纹绣，朱漆玉栏，宁悫妃一身雍容华贵，气色饱满，就像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与日月争艳。一瞬间，愤怒、嫉妒、不甘充斥着他小小的胸膛。虽然太后经常教他君子要有容人之量，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只觉得一股血冲到了头顶，忿忿不平地指责说：“额娘已经病了好多天了，您可曾去景仁宫看过她一次？”

顺治微微诧异。佟妃又病重了？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再怎么说，自己毕竟贵为天子，怎可由人这般指责？不过此时他的语气毕竟和缓了许多，反问道：“既然你如此有孝心，那你也应该知道朕最近也身体不适，你可曾来看过朕？”

“皇阿玛根本不喜欢儿臣，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不喜欢。以前有先皇后和四弟的时候，您何曾看过我们母子一眼？如今他们都死了，您却指责儿臣不来看您，您就是偏心！”

“放肆！”顺治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朝玄烨摔去，好在玄烨身子敏捷，灵巧地躲过了飞面而来的茶杯，但这都足以惊得孝庄一身冷汗。龙颜这般盛怒，还是自董鄂氏过世后从来没有过的情况。顺治的脸已被气得发青，本来还在因为玄烨的孝心而暗自称奇，哪知他竟然提起这事情，无疑是戳到了顺治的痛处！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说话？你不怕朕砍了你？”

玄烨也是个倔脾气，大声反驳道：“儿臣不怕！儿臣没错！”

顺治被气得双手直哆嗦，正厉声呵斥“来人”，可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孝庄大步走向玄烨，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玄烨的脸蛋立刻红肿起来，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向疼爱他的皇祖母，眼睛里忽然滚落出泪水。

孝庄无视玄烨的眼泪，怒斥道：“混账东西！哀家真是看错了你！来人呐！三阿哥顽劣成性，给我带去西佛堂罚跪，没有哀家的命令不许起来！”

苏麻连忙扑上前去，抓着孝庄的胳膊恳求，孝庄冷哼一声转过头，苏麻见无望，便又转向顺治磕头求饶道：“皇上，三阿哥出言不逊，可完全都是出于对额娘的一片孝心啊！”

顺治冷笑道：“太后罚得都是轻的，若是让朕罚，一定要了他的脑袋！”

苏麻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闭嘴不再说话。孝庄对顺治道：“玄烨如此放肆，都是哀家宠坏了，交给哀家惩罚，皇帝没意见吧？”

顺治冷冷地抬了抬嘴角，太后刚才明显是有意护着玄烨，只是她已经如此，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一国皇太后，面子上还得顾忌，便道：“儿臣不敢。”

孝庄听出了顺治语气里的不悦，却也无可奈何，“皇帝也莫要生气，龙体要紧，玄烨的事哀家会给你个交代。”她此次来本就是因立太子一事想来探探顺治的口气，哪料到被玄烨这么一闹，此时若开口只会让顺治更加反感，于是只好打消了念头，顾左右而言他，叮嘱了一些别的事情便离开了。

阳光透过乌木雕花画窗，洒进慈宁宫的青石地板上。孝庄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此时正无力地靠在攒丝如意纹软榻上。苏麻传来了早膳，孝庄也只是随意地拨了几口，像是没有什么胃口。苏麻心细，知道太后定是担心玄烨，便宽慰说：“您就不要担心了，奴婢已经命御膳房送去了点心。”

孝庄微微皱了皱眉，侧了身子，良久又问：“昨晚在景仁宫，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果真不出您所料，负责佟妃汤药的那个宫女的确是宁悫妃身边的人，奴婢就按您说的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敲山震虎罢了。不过奴婢不明白的是，佟妃已然失宠，根本不足为惧，宁悫妃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宁悫妃向来心胸狭窄，她一直嫉妒玄烨有哀家扶持，但却不敢发作，只有拿佟妃出气了。”孝庄蹙眉叹息，“只是委屈了那可怜的女人。”

孝庄对佟妃到底是有些怜悯之情，虽然没有明地里偏袒过佟妃什么，但很多人都能感觉到孝庄对佟妃的宽容。就连苏麻也不止一次地疑惑，她自问自己陪伴孝庄多年，可谓是孝庄的心腹，但每次在有关佟妃的事情上，她总觉得孝庄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里面，至于那具体是什么，她便不得而知了。

“昨晚哀家本是想去探探皇帝的口风，看他属意哪位皇子，哪知玄烨这孩子这一闹……”孝庄摇头叹息。

“三阿哥毕竟是因为心系额娘，才有那般鲁莽的举动。”苏麻道，递上一盘蜜糖莲藕，孝庄拿起银筷子夹了一片放入口中，甘甜可口，心情才稍微舒坦了一些。

“所以，太后是怕三阿哥不得圣意，才提早密诏安王爷入宫么？话说回来，这冰月小格格如今出落成什么样子，奴婢可是好奇着呢。”

孝庄也笑了，“哀家记得那年安亲王一家去海宁时，那丫头才一岁多，比玄烨小两岁。这好几年没见了，哀家还真是记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