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莫清羽还是将上虞护到了冰雪长城之上才离开，看着不发一语转身离开的莫清羽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曾与千素说过一样的话，都觉得她这样性子就很好的人看来仍是失望了，上虞摇了摇头，果然她这样的性子真是差极了。

上虞看着眼前的冰雪大殿有片刻恍惚，虽说这里与一重天一样都是天魔交界之地，可天魔两界之间的边域实在过长，她镇守一重天却从未来过这里，更别说能上到这里，在很久之前能够飞身上到冰雪大殿的也只有上神阶品的神仙，因为高耸直入九天的冰雪之城围绕的灵力需要源源不断的法力护身才能飞上去，上神以下的神君没有这样深厚的修为支撑，所以这里可以说是最不可摧的驻守之地。

可如今灵力散去她才看到这个在六界中极神秘的地方是这样荒凉的景象，整个长城上端一览无余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大殿，殿门半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冰雪做成的椅子，再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上虞慢步走进大殿环视四周一圈最后来到那把冰椅面前，简单朴实没有任何花纹，她伸出手摸了摸就见一股冰蓝流光顺着她的指尖进入她的身体，清凉柔和的感觉。

“哦，没想到我这次上来却能见到战神在这里？”散漫的语声自殿外传来。

上虞转过身就见到一个面目不清之人走进来，再看一眼便想起是许多年前在轮回之眼与她打过一场的那人，她不自觉站到椅子前面开口道：“魔尊离洬？”

离洬看她这个动作觉得好笑，倚在殿门边说：“一把椅子也值得你这样护着？”

上虞皱了皱眉：“这里是上神的大殿，这是她的东西，自然就要护着。”

离洬摇摇头：“小姑娘，可听过凡人有句话叫人死债消，要是死了连恩怨情仇都能消散，何况随便一个东西。”

离洬这句话触动了她心中一处，古霄曾说她做人时做的不知好歹，做了神又做的不足为训，一番话虽然是笑着说却也是带着叹息，只有千素把她抱在怀中紧紧的像是怕她听了受伤一样出口反击回去：“谁说的，我看我师妹最知好歹，得人善待必是牢记心中，这样的做了神仙才是最值得凡人供起来的！”

上虞想到此认认真真开口：“怨与仇能不能消我不知道，但是恩与情是不会消散的。”

离洬歪着头看她突地一笑：“小姑娘这话说的我爱听。”

上虞得他称赞也不觉有何值得高兴：“魔尊来我少施上神处意欲何为？”

离洬动了动靠着殿门的身子，稍稍直了些：“你们这个少施上神看着最心软好说话，可是动起手来是最狠不过，当年天魔两界立下约定后立刻就在这里起了这么一座直入九天的冰雪长城，明明是谈合的约定她却转身就做了这么一件事，好像就怕我们魔界不守约定一样，偏偏我还上不来这上面，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没有办法，如今她不在了，我便来看看这座困了我这么多年的长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没想到真是荒凉。”

上虞看他这幅浪荡散漫的样子就觉得不爽利：“就算这样，这也是我天界上神之处，还请魔尊下去。”

这句话说的真是不带一丝迟疑，听得离洬愣了一下大笑出来：“你还真是没有什么尊卑大小，就算我是魔族，可对你来说你叫我声爷爷也是可以的。与你相比……”他突然站直了身子慢慢走近上虞：“你那徒弟倒是有规矩许多。”

上虞隔着这许多年再一次听到解苍的事情心中一动：“他的教养自然是好的。”

离洬走到上虞面前站定：“如何？想不想多多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上虞一瞬都没有思考：“不必，他的事情，他想说我便听他与我说，他不想说，我也不要从旁人口中听到。”

“你这是在坚持什么？”离洬笑道。

上虞开口道：“因为你们旁人，总会带着莫名的猜测去揣测他的行为与用意，我每次听到，就觉分外恼火。”

离洬一仰头，了解似的点点头，撤回身子看她：“上虞，你可知武道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修行者无情无欲或少情少欲，可一旦修武道者跨了这个界限会遭遇到什么你有想过吗？”他说罢转身：“我今日心情好，多与你这小姑娘说几句，你可莫要忘了。”

他最后这段话，声音听着与平日并无不同，却绕在上虞心上久久不去。

上古神族自来都带着后世神君少有的骄傲，甚至有一些在别人看来是很莫名其妙的，那长琴因为自己所创术法被人乱用致使爆体而亡，他受到牵连被天帝责罚，秉着自己无错是半分软都不服。而遵从炎帝一脉的五凤一族更是如此，那莫清羽本就性格有些别扭，如今被上虞伤到这个地步，说了不见便真的是再不曾去见她一面。

神仙时日太长，尤其古霄这样从上古就活到现在闲散待着的更是没有什么概念，过了几年才觉得莫清羽没再来过了，可这在他看来也就不过年余。

苏意在上虞处做了武神将，顾夕烟借着这个借口偷偷摸摸去了一重天几次，到最后云笈看她实在费心就直接带着她光明正大去了几次。

上虞这些年除了武训之外就在她的武神殿内不常出来，原来因为解苍的关系云笈本不欲顾夕烟来这里，可如今解苍不在又因为她总是念叨便允了她，可来了几次却见她更是闷闷不乐。

“不带你来你唠叨我，带你来了也不见你开心，你倒是真难伺候。”云笈边摇头边说道。

顾夕烟看着武校场上的上虞道：“神君没发觉上虞神君没什么精神吗？”

云笈倒是不觉有什么：“他徒弟在魔界过活，她能有精神倒是奇怪了。”

顾夕烟瞥他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她虽然在这里，但又觉得她不在这里。”

云笈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在学哪里的佛祖说话。”

正说着上虞收了兵往回走就见到他们二人，她是知道顾夕烟的，因为天上的神仙多半不喜欢与她说话所以解苍对他们都带着几分戒心，难得有几位不会受他冷言冷语的，这顾夕烟就是其中一个。

上虞本着既然是解苍觉得不错的人那便是好的，所以对顾夕烟也比旁人柔和许多，冲她一点头：“你来了。”

顾夕烟笑着看她：“那茶用着还好？”

上虞想到她每次送茶来都是小心翼翼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样子就觉可爱，看向云笈一眼道：“这次不是偷跑来的？”

顾夕烟干笑几声，云笈在她身后一挑眉。

上虞走近她几步，到她身前抬起手停了一会儿，最终落在她头上拍了拍：“他说你性子好，我也喜欢你，你来看我，我开心。”

顾夕烟被她突然这样一摸头，又跟着这样一段话，弄得脸色立时就红了，懵在原地。

云笈转头看向萧寒月：“她原本是这样的性子来的？”

萧寒月眉眼微弯：“神君本来就是这样，觉得喜欢就说，不喜便不说。”

“那这样说，看来对解苍便是不喜咯。”云笈眼睛闪了闪，看着萧寒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

萧寒月一怔，看向上虞身影的眼神定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不是不喜，而是不知。”

与上虞说了会话云笈终于知道顾夕烟之前说的觉得她没有精神是什么意思了，多年前的上虞，就算是与解苍说话会偶有笑意却也少有现在这样神情和缓得仿佛旁人一样，眉眼间的凛冽不见，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带着棱角，看着上虞与顾夕烟一句对一句的样子着实违和。

云笈摇了摇头实在忍不住了转头看向萧寒月：“你就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对？”

现在这个上虞，还是以前那个人吗？

萧寒月一直不变的神色终于露出纠结，他觉得不对，可他又能怎么做？眼前那人按照自己所想的改变，根本听不进别人说一句，看不到别人一眼。

云笈看着面前这个上虞竟然觉得以前那个说话冷硬不解旁人意思的她有些难得，他摇了摇头看向上虞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我这几年不见你，倒是觉得你的脾性好了许多。”

上虞转头看他：“真是好了许多？”

云笈笑着点头：“自然，你以前与人说话都会叫人气的头痛，就算是我与你交情不深，也知道你这样的性子改过来要费多少心力，”他话语一转，试探着开口：“可你为何要改呢？想来你身边这些人都是不在意的。”

顾夕烟平时觉得自家神君说话总是戳人痛处所以对他的性子多有不喜，可今日这话却问了她不敢开口的问题。

上虞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看向顾夕烟：“解苍小时也是与你一样，喜欢看着我跟我说话，可长大就不再这样了，如今他不在这里，我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我平日对人说话做事太过严苛不知转圜，伤了他我都不自知，我想着改一改总是好的。”

顾夕烟看着她这样柔和的眉眼说出这番话，呼吸猛地停了一瞬，就连交握的双手都不自觉抖了一下。本来由她曾经所经之事总让她觉得人之喜怒无论深厚与否总是能表现出来的，就算再怎样掩藏她也能够看出一二。

可她从没见过有像上虞这样，明明是平淡细润的话语，可她却连伤己都毫无所觉。